第1章 Hui-2015

《秋潮》

文/见星帘

2015年。

受厄尔尼诺影响,这一年的三伏天结束后,本该渐渐转凉的天气依旧湿热、冗长。

别厘跟在许冬屏身后回到家,刚进门,冷气扑了两人一身。汗意得到纾解,许冬屏紧皱的眉心终于松开,长舒一口气:“今年这鬼天气太折腾人了。”

“是啊。”看了眼她鬓角的汗珠,别厘应声,“几十年来最热呢。”

许冬屏没接这话,顺手把防盗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热浪与嘈杂,家里只有空调发出的制冷声。

看许冬屏自顾自地进厕所洗了把脸,出来又往厨房走,别厘过去坐到沙发上。

没多久,屋里有了说话声。

“在外面吗?”许冬屏收拾着买菜的塑料袋,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旁边。

音筒里传出一道男生的声音:“在打球。”

许冬屏忍不住唠叨:“病刚好就往出跑,这么热小心晚上又难受。”

听到动静,别厘起身挨着门框朝厨房里探头,听了一会儿问:“是许潮回吗?”

“嗯。”许潮回笑了笑,“体育馆挺凉快的,没事儿。”

许冬屏倒没有拘着他的意思,他们搬来这边不久,是应该熟悉熟悉周边环境。但许潮回刚大病初愈,许冬屏难免挂心,追问了句:“几点结束?”

“过会儿。”许潮回喊了声“妈”,又说,“我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许冬屏的一句“要不要我来接你”停在忙音外,屏幕变暗,她索性也没再多管。

平川三中的体育馆一直对外开放,这段时间别厘跟着许潮回去过几次,她知道路线。于是跟许冬屏打了声招呼,没得到回应,别厘就已经出了门。

他们是一周前从桐西搬到平川的。

许潮回父亲在七月底去世,骨灰被母子俩带回老家,下葬之后的第三天傍晚,许潮回突然开始高烧,出现了昏迷与意识障碍的症状。

去做了检查,最后确诊病毒性脑炎。

住院以后病情勉强得到控制,但这病造成中枢神经元损伤的同时伴有生化失衡,导致许潮回认知混乱,连记忆都被短暂缺失。

得病的契机在于亲人过世,悲伤压抑的环境也是病情加重的因素之一。

许冬屏听了医生的建议换到娘家这边的城市,许潮回的状况逐渐稳定,压根看不出生过病。这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总之记忆损伤短时间内难恢复,要长期治疗,别厘其实不以为意。

直到她发现许潮回好些天没有再提起她。

这个点体育馆里的人还挺多,来的都是附近住民,学生很少。

别厘害怕被砸到,从偏门进去紧挨着墙根往里走,一直到了头,是打羽毛球的场地。

许潮回常用地在四号区,靠着大玻璃门。

别厘找到人的时候,许潮回刚一跃而起完成了记绝美跳杀,够劲的抽打声回响在角落。落地瞬间,球衣衣摆撩起,一截劲瘦腰腹若隐若现。

瞧了两秒,别厘眨眨眼。

“帅啊!”球网那边的男人抹了把汗,笑着挥挥球拍问,“继续来?”

许潮回活动了下胳膊:“得回了。”

男人于是也不打算再待,绕过球网走到他身边,两人朝看台这边来,夕阳拉长人影。走近的时候,别厘听见男人问:“今天这么早结束,有事啊?”

“嗯。”许潮回笑笑说,“去趟书店。”

男人恍然,抓着毛巾擦了擦脖子:“都忘了你还是学生。那明儿个见。”

许潮回:“明天见不成。”

男人挑了挑眉,正想问他。

许潮回随口解释了两句:“过两天就开学了,我陪陪家里人。等之后吧。”

羽毛球搭子难找,像许潮回这样技术好,还能带着对方打个有来有往的就更难找了。况且他耐心也是真不错,碰见糟心的双打队友向来都是一笑了之。

玩过几次,这边打球的都爱找他。

男人先走之后,许潮回背对着光线留在原地,喝了几口水,右手握着手机翻看微信。

别厘坐在他衣服旁边,一抬头,就能看见许潮回低垂的睫毛。

见他没有要立马就走的意思,别厘索性支起下巴,正大光明地打量他。可能是玻璃外闯入的落日暖橙橙的,许潮回的脸也被染得朦胧温柔了不少。

但他不说话的时候,长相是冷且薄情的,眉眼甚至有些野性,十分匹配他杀球的速度与力道。笑起来眼睛一弯,看上去有点坏,但显得软和了些。

想到他杀球这事,别厘脑间闪过不久前看到的画面,她眼神有点飘忽。

下一秒,许潮回抬了下眼:“走了。”

别厘因这句话一愣,连忙朝许潮回看过去,他已经准备往出走了。听见手机又响起说话声,才反应过来许潮回是在发语音。

顿了顿,她半张脸隐在暗处,有些晦涩。

书店就在体育馆东门对面,穿过马路,别厘跟着许潮回去了高中资料专区。许潮回做事一直有条理,进门前想好要买的,直接在架子上抽了本王后雄。

别厘凑近看,抱怨:“又是物理啊。”

“嗯?”旁边一道女声忽地应答,小声问,“物理不好吗?”

“艺术生又不是非得选理。”另一人说。

别厘被勾走注意力,转头去看。正好看到起初说话的女生蹙了蹙眉,咕哝着:“但开学分科前九门课都得学的,我总不能挂零分吧。”

交谈几句,两个女生选好书准备离开。

别厘悄悄收回视线,下意识要给对方让路,可紧挨的女生已经穿过她,与正抬手放书,挡了大半走道的许潮回撞上。

资料书从书架落了下来,别厘去接。

女生当时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迅速弯腰托住书本底部。

许潮回的手同时出现在几人视野里,长指捏住胶封那侧,游刃有余地用了点儿巧劲,资料书借力轻轻向上,被他扣着重新放了回去。

许潮回目光偏转,看了眼两个女生,跟接住书的那个点了下头。

这点意外不过是小插曲,完全没影响到两个当事人。各自买了资料,出门以后一左一右,转身就走进街头的陌生人潮里。

到家吃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

许冬屏收拾好厨房去洗澡,许潮回下楼扔垃圾。客厅只剩别厘一个,她心不在焉地等了阵子,等到出门的人回来,她才进了房间。

屋里没灯,别厘坐在懒人沙发上,在漆黑的角落里怔怔出神。

她攥着手掌心,那里似乎还有书本的冰凉触感。指甲陷入皮肉,但别厘没感觉到半点疼,低头一看,透进来的光让她的手呈“半透明”。

从月初开始,别厘变成这副德行游荡在许家,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天。

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感知她的存在。就连肢体上的接触,也只会像傍晚在书店,资料书破开她掌心,完全没有任何阻力地向下坠落,最终停靠在别人手中。

人不人,鬼不鬼。想想都可笑。

别厘是这个月八号没的,再睁眼就成了这样。

意外来的很草率,可能是她命该绝,暴热干旱的北方小城,遇上了一场突然又短暂的大暴雨。失足掉河里的时候边上没人,又好像有人,紧要关头那人按了她一把,具体别厘记不清了。

桐西乡下老一辈的人说,这是久旱逢甘霖,老天给干了的土地带来希望。

带不走别的,所以带走了别厘。

过了这么点时间,她早就接受了这些,今晚也不例外。只不过还是做了梦。

别厘梦到四岁那年,跟妈妈从姥爷家回到桐西,和家属楼很多小朋友不太熟,唯一关系好的就是许潮回。小时候她怕生,整天黏着许潮回跟一群人瞎跑。

时间久了,倒也能玩到一块儿。

后来大伙看了港片《唐伯虎点秋香》,跟风玩蒙面找人。年龄大点的男孩儿最能糊弄,小姑娘们被安排成新娘,个个盖裹着从家里顺出来的大红花枕巾。

小别厘坐在角落,又兴奋又紧张,肉手被牵住的时候还打了个激灵。

许潮回看了眼瞬间笑出声:“是我。”

“阿潮哥哥!”别厘惊喜。

听见这声,许潮回笑得更厉害了。

别厘喊完一把扯下枕巾,也仰起脸冲他傻笑:“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

许潮回要高半个头,这会儿说话得弯腰,抓着她的手心不轻不重地抠了两下,说:“你手背上有条疤呢,我都记得的。”

别厘提醒他:“你可别忘了。”

“不可能。”许潮回探头过去跟她咬耳朵,“我忘谁也不会忘了你。”

别厘高兴地眯起了眼,连续“嗯嗯”了好几声,像个小复读机。

窗外月光好亮,落在别厘舒展开的眉眼与嘴角。

那时候的誓言真诚又热切,随口许下的诺言像火山岩浆,烫得人心肝脾肺都是火热的。听着跟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仿佛那瞬间已经是永恒了一样。

但没过半年,妈妈因为子宫癌住院,别厘站在病床边哭红了眼。妈妈的目光眷恋又不舍,许潮回于是牵着她认真承诺会保护她一辈子。

之后又过了七年,爸爸牺牲,他救了好多人,唯独没救活自己。一起出任务的许潮回父亲承了他的救命之恩,却还是重伤成了植物人。

别厘在十二岁成为烈士遗孤。

葬礼上,许潮回拍拍她的头,努力像往常一样放松了语气说:“你还有我。”

爸妈前后脚都走了以后,亲戚说别厘命硬,怕带灾,没人愿意承担这样的麻烦。眼看着就要被送去福利院,是许冬屏一层层找关系,递申请,拜托丁克的哥嫂收养她。

许冬屏说,这下她就能永远当许潮回的小尾巴了。

但这世界上又哪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岁月更迭,四季交替。

短暂三年又两年,大梦一场,旧时约定像烟花易逝湮灭。无论是许潮回幼时游戏里的“不会忘了你”,还是曾经葬礼上说过的“我把我一生的责任都交给你”,他都没有信守承诺。

许潮回忘了别厘,也失了约。

久等,全文大概十多万字。

替换了之前那版故事的文案和梗,感觉没什么读者,但还是说下更新:第一次写这种类型,速度慢,不保证能够日更,写完修好就发。

感谢大家。

*高亮:非玄幻灵异

*病毒性脑炎有可能会导致记忆缺失、意识障碍,俗称失忆症。文中病情有参考国外真实病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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