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Ying-2017

被陈恬称为新同桌的梁应月,正白着脸坐在凳子上。别厘先去看了一眼,桌子旁边到处飞的是玻璃渣,乍一看还真是怪吓人的。

等许潮回跟陈恬走近,两人都愣了。

毕竟第一印象有多重要呢,这两天梁应月给人留下的,就是个很干净体面的人,谁也没办法把这么狼狈的模样跟她画上等号。实在太尴尬了,跟梁应月对视的那一刻,许潮回感觉读出了她的心里话。

老板娘端了盆凉水给梁应月降温,又拿了剪刀去剪她袖子。

看到水里有血,老板娘的手抖得厉害。许潮回实在看不过眼了,接过剪刀,直接把那弄脏的半截一次全剪了下来,他手速又快又稳,没让刀口碰到皮肤。

“我靠!什么情况啊?”陈恬问。

“好像是那头拉的电线漏电了。”对面桌一男人指指梁应月背后,“挨着线的玻璃瓶全给炸了。把老板娘吓得不轻,要不是这女生挡了一把,她那盆刚出锅的热菜直奔人老太太头上去了。”

陈恬朝那边看了一眼,咋舌:“你们可真行。”

“是啊。看着可烫得不轻。”

边上没烫到的几个人同样都心有余悸,听到男人这话,皱眉看向老板娘。

“我记得去年有家店也是这情况,最后火灾,没死人。但来人检查的时候说了,室内如果走明线必须远离杂物堆,你们没接到通知?”许潮回没太大反应,表情语气都很淡。

老板娘犹豫了会儿。这时候老板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盯着他:“你想哪样?”

“解决问题。”许潮回说。

这事一开始只有老板娘补救,直到许潮回说了那些话,老板才出面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他冷着脸,接话的声音也特硬:“那也不是跟你解决。”

梁应月可能是疼懵了,低着脑袋半天没吭声。

许潮回歪了下头,梁应月眼圈红着,脸煞白煞白的。又往盆里瞅了眼,应该是被弹过来的玻璃碎片弄伤了手,血止不住。

许潮回跟陈恬使了个眼色,陈恬会意,绕过他俩去取了梁应月的外套。

“先去医院吧。”许潮回跟她说。等人和陈恬往出走了,他侧身拦了下老板的视线,“叔,赚学生的钱也得讲良心。今天烫的要是几个男人,可就真不只是被投诉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围观群众能有几个傻的,不过是刀子没下到自己身上罢了。见是个女生,老板想不露面就把事解决干净,要没个认识的人,恐怕还真叫他糊弄过去了。

等了几秒,老板始终没吭声,许潮回才转身。

别厘跟着往出走,盯着他清瘦挺括的背影,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但一边又嘴里发苦。她清楚许潮回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今天不是梁应月,是任何一个三中学生,许潮回都不会坐视不理。

也正是清楚,这吃味才不上不下噎的难受。

门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还在道谢,梁应月已经穿上了外套,看着应该缓过了劲。蒋明谦跟陈恬等在边上,许潮回出来后,蒋明谦给他解释了两句。

也是凑巧,那会儿店里没什么空位置了,这老太太要了份外带,嫌外面冷,于是坐在梁应月旁边,最靠近厨房门口的地方。两人非亲非故的,意外降临时梁应月直接拿胳膊去护她脑袋,慢一秒都不行,也不知道是说她反应快,还是该说太大胆。

许潮回安静地看了她几眼,别厘看着他。

“你一个人吗?”陈恬回头问梁应月,“我还以为你跟朋友来的。”

梁应月摇头:“没。”

许潮回跟蒋明谦朝她看过去,梁应月拎着外套袖子,解释:“中午一起过来的是我家里人,接了个电话可能有事就先走了。”

陈恬哦了一声,走到街口外面说:“我看你这伤口有点严重啊,不知道校医室能不能处理。这边最近的诊所都在隔壁街了,你要去哪?”

梁应月:“我去诊所就行,刚才谢谢你们了。”

蒋明谦问:“你自己可以?”

梁应月还没说话,许潮回摆弄了会儿手机,说:“打个车一起过去吧,耽搁不了多久。”

中午休息是一个半小时,距离第一节课还有四十分钟。许潮回叫的车来得快,这种时候有人搭把手不是坏事,梁应月对这附近不熟,她没忸怩,又跟几人道了谢。

诊所没什么人,医生检查完伤口情况,把人带进了消毒室。陈恬跟过去注意着门内的动静,蒋明谦不爱理这些,站许潮回边上跟老蒋发消息。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看样子得迟到,边打字边跟许潮回说:“你可真是有闲心管别人的事。”

许潮回瞧见他眼神:“都一个班的。”

蒋明谦哼了声:“那也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

“你意思让我一个人送?”许潮回往后靠了靠,倚着墙说,“光笑了下就铁树开花,你跟陈恬要走了,等会儿回班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她。这事传回去我是不是还得英雄救美了。”

许潮回知道在饭店里,蒋明谦是转述别人的玩笑,但也是真觉得没意思,不想聊。

早上他笑只是单纯发现梁应月这人有趣,开得起玩笑,没跟其他女生一样,说两句话就脸红。虽然能理解青春期害羞,可每次许潮回都有点受不了,明明他挺正经一人,却搞得跟渣男撩妹似的。

十七八岁对什么都好奇,刚成年,好像谈个恋爱就能立马走进成人世界。

其实就是闲的,调侃许潮回别的无所谓,但他一直觉得感情不是能随便的事。所以不喜欢跟人没分寸地聊这些,也不爱拿女生扯这种事。

不尊重人,也挺没劲的。

“伤口很深啊,得稍微缝几针,不然长不好。”诊所医生扔了消毒棉。

陈恬离得近听得也清楚,扒着门往里瞅:“这么严重吗?是不是得留疤啊。”

“说不好。”医生让陈恬出去等,拉上隔断帘。

蒋明谦他们俩站得远,看陈恬揣着兜过来,表情有点郁郁,许潮回问他怎么了。

陈恬叹了口气:“缝针呢,医生还说恐怕要留疤。她咋这么敢呢,就不怕烫着脸啊。”

这问题没人能给解答,唯一知道答案的,正在帘子后头遭罪。消毒室里半天没响动,外头三个也都静悄悄地,再有声音的时候梁应月已经出来了,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

不过看梁应月还挺淡定,就是沉默。

陈恬倒没有不长眼色地去逗人,一方面没熟到那种程度,另一方面都知道她肯定在难过。陈恬安慰了几句,蒋明谦蹭蹭鼻子没说话,许潮回也安静着。

打车回学校已经过两点了,蒋明谦去门卫做了个登记。进教室的时候,果然跟许潮回猜的一样,都在偷着说小话,眼神一个劲地往梁应月身上瞟。

其实大多数都没恶意,就是好奇,可再怎么也该懂适可而止。

许潮回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陈恬戳了下,见梁应月抿着嘴巴。看得人怪不舒坦的,他一阵心烦,从来不挂脸的人这会儿也冷了表情。

“八婆。”陈恬嘀咕,“男的也这么八卦。”

纪律委员敲他桌角,陈恬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下午两节大课,二十分钟的大课间结束后,物理课上到一半,年级处临时通知开短会。小黑安排他们做试卷,端着保温杯走了。

陈恬给许潮回写纸条:你同桌咋还臊眉耷眼呢。

许潮回接着这话底下留了行字,没给陈恬,推到了梁应月面前。许潮回的笔迹力道重,写着:还在想留疤的事?

梁应月笑了声,往下写:不是。

许潮回:那怎么了?

写完这句,他还在陈恬留的那话后面打了个问号。梁应月换了握笔姿势:有点疼。

许潮回皱了下眉:不是有麻药?

“这都回来两小时了,药效早过了。”梁应月不想写字,往许潮回那边靠了靠。

两人挨得近,许潮回一转头,就看见她下嘴唇被牙咬出来的印子,很浅一道。

梁应月轻轻碰了他胳膊,小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后悔。”

许潮回顿了顿:“也不是。”

“不过我的确是有点呢。”梁应月叹气,答得诚实,“但这不没办法。再计较这事也没用啊,不过想到留条疤,我确实有点难受。”

许潮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把纸条递给陈恬,许潮回重新低头做题,一道简单的重力题半天没选出答案。别厘往他脸上看了看,对方垂着薄薄的眼皮,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她手背也有道疤,跑得还不利索的时候摔的。

当时许冬屏出门不在家,别厘妈妈陪他俩躲猫猫。玩的正在兴头上,别厘耍赖硬是要换地方藏,跟听到动静跑出来的许潮回迎面撞上,摔了个屁股墩。

别厘严重点,抻开的小肉手被柜角划了一道。

刚裂了口子的木头还没来得及包边,流了好多血,缝了八针,那痕迹好几年也没消掉。

别厘被妈妈抱在怀里,疼得眼泪包不住,大颗大颗地掉。她很少哭,最严重也就红一红眼睛,许潮回在旁边不知所措,不懂事的年龄却已经知道可能是他犯错了。

别厘妈妈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阿潮别怕,这跟你没有关系。”

许潮回跟她道歉,抽着气说对不起。

“我们小离最听你的话了,你帮阿姨哄哄她。”别厘妈妈抹掉他睫毛下的眼泪。

别厘一直都特别乖,现在哭得跟疯了一样,压根听不见别人说话。许潮回想不到什么招,摸兜里的纸给她擦脸,没想到一把抓出两颗牛奶糖。他撕了颗递到别厘面前,跟她说:“离离,吃糖。”

那颗最后被别厘打落在地上,哭的声音小了,另一颗被她吃进嘴里。

而那以后很多年,许潮回也再没给过别人糖。

“你这周末有空吗?”梁应月下巴垫在右手胳膊,扭头问,“我缺几本理综题呢。这边没什么认识的朋友,咱俩一起行不?正好给你拿我之前作文。”

“可以。”许潮回想了想说,“五点之后吧。”

梁应月点点头:“都行。”

许潮回嗯了声,又问:“吃不吃糖?”

“好啊。”梁应月半趴着不舒服,坐起来拉扯到胳膊,疼得嘶了声。脸有点白,鼻尖冒了点汗。

许潮回从书包里摸了一颗,红色袋子的旺仔牛奶糖。给梁应月前犹豫了下要不要帮忙撕开,谁知她接过去直接咬住,熟练地往外一捋,扯出个空包装。

许潮回愣了愣,支着脸垂眼笑了。

过会儿梁应月说了句:“好甜啊。”

别厘偏过头的动作很僵硬,突然就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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