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华贵路的途中，傅青萦再三拨打了幸双的号码，但不知是对方真的是没听见铃声还是她的号码已经被人拉进了黑名单，总之手机就是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计程车内并没有亮灯，车窗外路灯与车龙交织缠绵，形成一种迷离而又诡异的光影，那些怪异的影子就那样张牙舞爪的爬上了身侧美人的容颜。明明刚刚还是艳光照人的妩媚，一瞬间便有一块狰狞的阴影盘踞在美人的侧面上，然而转眼间那阴影又变成了另外一种不规则的形状，继续在美人的脸上耀武扬威。

傅青萦猛然间转首过来看到这样的画面，冷不丁就当场僵住；直至向葵似笑非笑的脸转向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

傅青萦愣了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忽而就心虚了起来：

“呃，你那边光线不好，早知道应该跟你换个位置。”

向葵闻言干脆嗤笑起来，直接就戳破了她的谎言：

“你要说什么，我很丑是吧，尤其是……”

向葵没有再说下去，傅青萦也猜不出来对方下一句继续还想说什么，在两个人尴尬沉默的时候，计程车已经到了目的地。

傅青萦一看到了黑匣门前，脸上那发狠的表情还真像是恨不得将整个KTV给吃下去似的。她随手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粉色耀眼的百元大钞，就连□□威严而又慈祥的光辉笑容亦忘记了欣赏，就这样将钞票甩给了计程车司机，便潇洒地走下计程车。

那司机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乘客会如此霸气，不由得对着那大龄剩女的背影喊道：

“别走啊你，还有没有钞票，求扔求砸求侮/辱！”

向葵毕竟是厚道人，敲着司机的大椅背温言道：

“快找钱快找钱，那傻子不要零钱我要啊，找出来的钱还够搭一趟回程呢。”

*****

傅青萦自己浑然忘了跟妹妹的男朋友约好在大门汇合的事情，一下车就往黑匣的大门冲进去，直接来到KTV的前台进行套话。

她不敢直接说出幸双的名字，只能将紧张与慌乱适度地表现在脸上，佯装成无助的商务苦逼小职员，将手机的通讯录调了出来，指着上面的号码礼貌地问道：

“真是太丢脸了，今天本来是要约见大客户的日子，都怪我迟到了……我能不能请问下有没有这个手机号码的人订了房间。”

“我们负责为客户信息保密……”

“这是我同事呢，她叫董幸双，为了这么个客户我们准备了快两个星期了，客户没来就开始给他们订好吃的订好玩的……啊啊啊，怎么办，我们可是努力两个星期呢，都怪我怪我！为什么要迟到！”

前台接引的小姐初时还有些为难，然而傅青萦越来越入戏，简直装得跟真的一样，就连丢了这个客户自己月薪会少了多少提成，公司怎样的处罚机制也当场口算给那接引的小姐听。

那前台小姐被她这么信口胡诌还真就信了八成，便一时忘记提出疑点、要不这两人真的是同事、通个电话问清楚房号就行了，何必还要麻烦别人查房号。

前台小姐根据傅青萦提供的手机号码，还真就查出来了房号，那包厢刚好就是用这个号码预订的。

总算问出房号的傅青萦谢声不绝，胸口上憋得死紧的闷气总算是放松了一半。她又指着房号向前台的小姐问明的路线，二话不说就继续往那包厢莽过去。

……

几乎每个黑匣的豪华包厢都必然配置一张三米左右的大长石桌，既宽大且厚实，两个大活人往上滚一晚都绝无问题，而且桌面光滑平整、十分便于清理污垢。

董幸双所在的包厢里肯定还没有人滚石桌，但铝罐的、玻璃的、还有木桶的盛酒器皿已经绕着那石桌围了一圈，单从瓶罐的数量与空罐率而言，这个包厢的战力水平首先就让人肃然起敬。

那伙被业务部门通称为“硬骨头”的重点客户乃是三人成团，这三位显然已经喝得有些不清不醒，却依然本着为KTV创收的理念拼命起哄、务必要让别人也跟自己一样不清不醒。

为首打头阵的那个胖肚皮的光头指着土豪金漆镶边的石桌唱道：

“感情深啊，一口闷……”

董幸双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勉强用手托着下颚，强迫自己一定要保持微笑，也没管那些人说个毛线，只管微笑点头。

后面负责灌酒的瘦猴脸顺势伸出干柴一般风吹即弯、撸不直的手、他干脆连酒杯也省掉了，直接蹦开了一瓶青啤：

“年轻人，我们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灌的可是白酒青啤混着XO……既然你都点头了，我们也没逼你，快闷掉快闷掉。”

业务部门的经理总算还理智尚存，上前一步劝道：

“小董量浅，这一瓶我代她喝掉吧。”

部门经理手还没伸出来，就被挡了回去，挡人的是个戴眼镜、外表相当斯文的中年男人，要不是他喝起酒来既狠又猛，大家还真以为他其实是哪个学校跑来客串的代课老师。

代课老师大手一挥，撂了狠话：

“出来谈生意没喝醉过的都对不住公司给你买的五险一金，更何况你大爷的又不是这妹纸的什么人，他*的今日除非这妹纸家里真的出事故了，要不然她没喝完这瓶酒，别说签合约，她本人也不能走！”

语毕，包厢大门猛地被人从外用力推开，力度之猛骇得在场喝醉酒的人精神为之一振，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此人一定是来□□】的念头。

傅青萦一冲进门里，看到这等以谈生意为名行灌酒之实的下作手段不禁怒从心起，二话不说拉起董幸双就想往外冲。

那代课老师没想到自己刚撂了狠话就有人砸场，不由得将刚刚那狠话又演示了给大家复习一遍。没想到那砸场的脸色一变，当场就表情哀戚声泪俱下，双手还不忘抱紧了董幸双拼命往怀里摁：

“啊妹子啊妹子，我早跟你说过爸不中用了，他现在正躺在医院等着见你一面，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就算你挣再多的钱也没法换他一条命啊！”

傅青萦简直就是以亲身经历实时演绎，感情丰沛声情并茂，一手抄起了桌面上的酒瓶子，仰头就干——青啤入口甘爽，然而毕竟内含酒精与气泡，她这样大口猛灌，好几次那酒水都走岔了路子往她气管里涮，她强忍着呛水的窒息感，硬生生地在干完一瓶480ML的青啤。

傅青萦将手背往嘴上一抹，将醉未醉的一双眼眸反而愈发地明亮，就像是有些什么在她心里又活了过来：

“我爸都快死了，我跟我妹妹可以走了吗？”

代课老师被人当场啪啪啪地打脸，偏偏还是没法还击的那种，连哼都哼不了一声就看着那砸场的扛了那醉成软泥的妹纸离开包厢。

……

傅青萦脚下其实都有些站不稳了，但她知道那些职场的人渣就在身后，无论如何一定要扶着妹妹、脚步平稳地走到大门口；只有走出了大门，才算是真正摆脱了那些人渣。

董幸双的宠物小男友早就等在门外了，这回倒是殷勤地走上前来要搀扶她；傅青萦将人揽在怀里，面无表情地躲了过去，她睁着一双醉眼打量四周，努力寻找自己能相信的、能依靠的人。

忽而有人喊了过来：“傅青萦，我等你好久了！刚刚那司机找出来的零钱刚好够回程一趟哦。”

那个人正倚在计程车打开的后门上，明眸带笑，唇挑妩媚，恰似月下走出的馥郁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