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陛下,边关告急,六公主……固宁将军前方急报,陈郡腹背受敌,请求支援。”
龙椅之上的男人,轻抚着太阳穴。
前方战事吃紧,圣上因为这些事情,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他猛烈地咳嗽着,眉头仍旧是紧锁。
陈郡失守,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固宁将军出征之前不可能没有想到过。如今大军即将汇合北征,有怎么顾得上东边的郡县。
男人抬头,眼神落在堂中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毫无波澜的问道, “路北缘,朕的镇国将军,明日便要领兵前往北境。你倒是说说看,陈郡,该不该救。”
“回陛下,”男子走出人群,跪在中央,“臣以为,北境战事不得耽搁。”
“哦?朕可听说,你和六公主之间,有些故事。”
“兹事体大,臣以为北境战事,刻不容缓。”
身着龙袍的男人似乎很满意将军的回答,轻轻拍了拍手,侧首说到,“记言官,都记好了。路爱卿平身,朕等你,凯旋归来。”
“谢陛下。”男子起身说到,他拳头微微紧握,可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远处的火星突然炸裂了一声,似乎给原本死寂的陈郡添加了一份凄凉。
红色战袍的女子站在城墙之上,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远处的方向,是沽?的军队,那个她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那个听说过的,母妃的故国。
“援兵呢?”女子问道。
“回将军,不会……不会有援兵了……”
“那城中百姓呢?”
“回将军,薛副将已经率兵护送他们出城了。”
红衣女子听罢,点了点头,回头望向皇城的方向,她紧锁着眉头,朝着那个方向,作揖鞠躬。良久才回过神,朝着身后的将士们呐喊道。
“众将士听令。后卫转前锋,由中郎将带队,弃城北上,与大军回合!违令者,杀、无、赦。”
“是!”
女子望着滚滚尘埃在又慢慢坠落,安静地只剩下火星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女子轻轻地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道,“都出来吧。”
话音落尽,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红衣女子握起依靠在城墙边上的红英长枪,顺手指向几个方向,口中碎碎念念道,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
最后,长枪指向前方,嘴角微微向上,“十四。都出来吧。”
南秦十四暗卫。
她从小就听说过这个名号。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身份、样貌,若是这十四个人中有人生死,便会从修罗场中挑选一个新的替上。听闻他们想要守护的人,从来没有被暗杀成功过,他们想要杀的人,也从未出过纰漏。这支队伍只听命于南秦皇帝,可为何效命,也无人得知。
“怎么,父皇对付我这么个庶出女儿那么上心,竟然让你们十四个一起来了。”她握紧长枪,朝着十四人勾了勾手,嘴角微微上扬,可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刹那间,从她的袖口飞出一把长剑,冷光闪过,一回头,长剑已经刺破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城墙之上,殷红色的鲜血顺着石壁留下,可原本已被鲜血染红的陈郡,似乎也并不在意多了这一点颜色。
“那正好,那你们的人头,当本宫去沽?的投名状,正好让本宫看看,你们几个的真面目。”
她长枪一抖,寒光从枪尖射出,枪出如龙,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肌肤,血液顺着枪头落在红缨上,一时间早让人分不清是不是鲜血把它染红,显得格外刺眼。
“为什么要杀我?”女子抽出长枪问道,说话间不知道是从哪里扔出两枚暗器,钉在了两个黑衣人的眉心。
剩下的几个人没有说话。
女子勾勒起嘴角,“莫非是圣上觉得,有我在,定国将军无心北伐?”
“还是说,圣上早就看出来本宫要自立为王。”女子嘴角微微向上。
女子一边说道,一边提着长枪舞动着,一边说着这些,剩下的暗卫们一个都没有说话。
又或许,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在说出任何一句话。
空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凝固住的,耳边突然间是一阵蜂鸣声,大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陈郡。
女子大口喘着气,坐在战场的中央。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体上,不知道是因为血水还是因为雨水。
她忍痛撕开左臂上的衣衫,原本似乎已经干涸的伤口却因为撕扯再一次裂开。
女子轻咬着嘴唇,撤下一块贴身的衣衫,紧紧的捆住伤口处,一口一口喘着粗气。
这一刻留给她的到底是什么情感?
她也不知道。
许是有些孤独和无助,或是一瞬间的后怕,可是人但凡做下了决定,那是福是祸,都要自己承担。
不知过了多久,紧锁的城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听上去,是边境的铁骑声。
女子知道,她这战若是败了,那十里之外,他们见到狼烟便会撤退。
若是她赢了,那这只部队,就是接她回家的。
回去沽?,母亲的故乡。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叛离故土,投奔母国。
她回头看着帝都的方向,毅然决然的回过头,用力的推开城门,鲜血顺着伤口慢慢滴落在石板之上。
为首之人见状,不曾说话,让身边的一个人先行进入了城门,那人小心翼翼的进来走了一圈,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翻弄了半天后,对着门外的人点了点头。
那群人见状,骑着马走进城里,却依然居高临下地说道,“固宁将军,那个扫把星的女儿?你本该叫我一声舅舅,可是我跟那个女人也不是一个娘,你还是个降将,还是叫我一声,太子殿下吧,哈哈哈哈。”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把十四个人的尸首收拢到了一起,抬头看着这个自称是舅舅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哦对了,秦思旗,汉人的名字,我不喜欢。取个沽?名字吧,跟你讲,叫兰尔旗吧。”
女子依旧没有开口,自顾自骑上那群人牵来的马,淡淡地说道,“可以走了么?”
男人没有得到嘴上的便宜,脸色很是难堪,无奈地骑着马,也不愿意跟在女人身后,策马朝着远处的方向跑去。
后面的几个侍从,砍下了十四个人头。
秦思旗第一次见到这些人的模样。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她都不曾见过,但是这些人居然在同一天共赴黄泉,若是有人不信,也不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可这些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当回事,策马在黄土高坡之上奔腾。
这里便是母亲的故乡,或许母亲在入宫为妃之前,也是一个潇洒肆意的女子吧。南秦的皇宫,最终成了禁锢她的囚笼。
多可悲啊,明明是一国自由自在的嫡亲公主,最后却成了别人养的金丝雀。
听说后来,外婆因病去世,外公有了新的王后,新王后的孩子们总是欺凌他们,或许也是因此,母亲不得不最终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沽?的王宫不如南秦的豪华,沽?的宫人不如南秦的细腻,沽?的一切,似乎都不能与南秦相比。
只不过沽?皇室的嘴脸,比南秦的更可憎。
皇位至上的老人,看上去不怎么和善,甚至不然秦思旗叫他一声外公,他一口一声称呼着自己是降将,还说到什么南秦十四暗卫一天就被杀完了,那让她去收复鄯善指日可待。
女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收复鄯善,是她必然回去做的事情,可是为了谁,怎么做,可不是任何人可以指使她的。
“沽?国王,”秦思旗站起身,抬头看着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她的眼神凛冽,如同冷箭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长者,“敢为兰尔措公主,对您,意味着什么?”
长者的眉间紧锁,似乎在脑海里想了很久,才久久说出一句话,“他不过是本王众多子女中的一个,本王给了她生的权利,她自然应当,鞠躬尽瘁。”
“哦,确实。”女子说到,却在众人不经意之间,拔出自己的佩剑。
没有人看到长剑是什么时候贯穿了太子的喉颈,男人哽咽着,眼神之中唯有惊恐。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女子已经收回了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慢慢低落在地上,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皇位上的长者。
“那太子殿下,相比也不过是陛下的一块垫脚石罢了,为了南秦和沽?的邦交,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我这个外甥女,自当应该给他立一块功德牌。”说吧,女子已经站在长者的面前,长剑抵在老人的心口,已经划破了长者的外衫,“如今太子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我毕竟是个降将,自然也没想法在沽?称王。不如,把王位传给阿措公主嫡亲的弟弟吧?哦不对,我可记得,陛下和已故的太子,前些年可做了不少荒唐事啊,为了苟且偷生,把我亲舅舅送出去顶罪,还有那几个小姨也害的不惨,你说这皇位给我那个表弟,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长者惊慌地说道,命人迅速拿来了纸币国印,写下了传位诏书,双手递交给了女子。
女子却依旧没有收起狠戾地眼神,慢慢的说到,“哦对了,我忘了说了,史官可给我记好了,就这么写,陛下和太子家眷,念及自身过错,自刎,谢罪。”
说罢,长剑划破了长者的喉咙,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他白色的长袍,在他倒下的最后那一瞬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配让我喊一声外公。
女子回头,看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收起长剑,微微作揖,众人却依旧不敢上前一步,怕下一秒死的便是自己。
女子倒是洒脱,直接说了一句,若是对沽?无二心,心中无鬼,便无需害怕。
她命人让两个人的尸体拖出去,众人之中却冒出了一个声音,问道这两个罪臣,应当如何处置。
女子拿着遗诏,脸上总算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表情,说到舅舅母亲他们几个的大仇得报,剩下的,交给新皇定夺吧。
她走出大殿,连日的暴雨已经停了不久,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湿漉漉的泥沙中蒸发出了,潮湿的味道多少让人不适。
果然,人总不喜欢离开家乡太久太远啊。
黑暗之中,有个人轻声问道,“将军,我们何时启程。”
女子望着远方,淡淡地开口道,“等我去鄯善取一样东西,我们便回去。”
这一路上,又不知道是多少白骨哀嚎,多少爱恨情仇……
如果可以,如果一切都未曾发生,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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