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两国交战其实是迟早的事情,兰妃嫁入皇宫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左右都是她的至亲,怪只怪有些事情,她一直没有想通。至少是自己的亲女儿去收复自己的母国,总好比别人直接去灭国来的好些。人总是这样,到了真正要面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兰妃一个人坐在寝宫之中,久久才叹出一口气。

父皇对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并不好,这件事情她终究是知晓的,可是每次秦思旗和自己谈论到此处,她仿佛装作不知晓,为的不过是那些残存的血脉亲情罢了。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了,秦思旗也是她的血脉至亲啊。

妇人命下人撤去了简易的灵堂,命人送两只野山参到皇后宫中。

“娘娘,不送去公主府么?”

“她既然回来了,定会去面见皇后的,若是寻不到,再出宫也来得及。”

“是,娘娘。”侍女接过锦盒,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否要叫六公主,来宫里喝杯茶。”

兰妃依靠在宫门边,望向她家乡的方向,许久才慢慢说了一句,不必了。

互不相见,说上去似乎是个亲飘飘的一句话,但是两个人都面对了多少苦楚,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了解。

皇后斟了一杯茶,递到秦思旗面前。她诧异于秦思旗不愿见兰妃,也不接兰妃如此不待见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是换个想法,她又有些理解。

每个人在每个位置上,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想与旁人说的难处,

“伤势如何?”皇后问道,语气之中听不出丝毫波澜,可是一想到这个人已经在后位之上做了快二十年,似乎确实应该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是她没有见过的了。

“用过了母后昨日命人送来的药食已无大碍了。”

“太医告诉本宫,仍需静养。”

“宫中太医自然见不到如此伤口,夸大而已,母后莫要听信了去,徒增烦恼。”

女人点了点头,似乎愿意相信她的言辞,只是默默放下茶盏,望着眼前的后辈,良久才问来了一句,“兰妃那边……”

皇后方才说出这四个字,劲装的少女竟直接跪在她面前,双手作揖,紧锁着眉低下了头,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本宫听闻,她今日将灵堂撤了,你们二人,明明念着彼此,又是何苦呢?”

皇后虽然不说,但是秦思旗明白,后宫自设灵堂可大可小,皇后做主说兰妃患病,让各宫嫔妃近日切勿去拜访,才勉强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皇后让她起身,还不忘轻骂了一句,明明都受了伤,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皇后说,近些日子=是不方便就搬到宫中小住,兄妹几人也许久不见了。

况且,等兰妃想明白了,母女也好团聚。

盛情难却,秦思旗只好让随从侍女回府替她准备些衣物。

本来在兰妃的院子里,秦思旗有一间卧房,只是如今母女闹了矛盾,皇后破例让她住在自己的偏殿。

“阿旗!”粉色华服的少女急匆匆的冲进了殿宇,见到眉头深锁额皇后,仿佛这才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微微欠身做礼。妇人见状,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闲的清净。

少女伸手抚摸着秦思旗的脸庞,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说,阿旗,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像如此这般担惊受怕了。

或许……

不能吧。

秦思旗不敢说出口。

但是她明白,只要战事不平息,总有人会面临这样的问题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羁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皇姐,倘若有一天天下太平了,或许真的可以不要在打仗了。”

“天下太平,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琅善也说,鄯善百姓不愿打仗,可也被牵扯其中。”少女说到。

秦思旗抬头望着眼前貌美的女子。

她口中的琅善,秦思旗知道。

或者说,那个人的不幸,是她带来的。

她记得几年前,她随着使者前往鄯善取了一样至宝,便是鄯善国王最疼爱的嫡子。

人心这个东西,她自认为,多少还是能掌控两份。

请鄯善世子入帝京,是为了牵制鄯善,也是为了震慑其他少数部族。几年前的那番沽??内乱和琅善入都,多少也让周边部族收起了野心。

但是也有不少不安分子内心攒动。

他们说,若是能娶了这位南秦公主,或许能够联合其他部族一同反抗南秦。

他们说,那位公主,心中定然还存了母族的。

是么?

她只知道,固凝和秦思旗心里,只装得下母亲兄姐,还有……

那个人。

“太子哥哥近日前去北境运送军粮,他听闻你此番回来,特地嘱托我给你带了些补品,阿旗,姐姐知道你心在军营,皇宫定是困不住你的,但这次你死里逃生,答应姐姐,多休养一阵子可好?”少女说到。

秦思旗点了点头。

眼前的女子,是皇帝三女秦思旖,生产之时难产殒命,不过听母妃说,那位娘娘生性淡然,对宫人都极其友善,在宫中多年未曾树敌。虽说思旖姐姐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却从来也未曾被人针对过。

或许也是因为遗传了她娘亲的性子,她对人也都是极好的。

“他,还好么?”秦思旗问道。

“他……一切安好。”秦思旖说道,只是那一瞬间的微愣,让秦思旗多少起了些许疑心。

秦思旖见妹妹还想逼问,皱着眉说父皇说要考她功课,放下食盒便走了。

她不怪姐姐,秦思旖本就只是普通的闺中贵女,很多事情她不愿意多说多做,秦思旗也不会逼她。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这边,能给自己换一个未来的。

因为除了母亲,只有她曾经问过自己一句,疼么,如果害怕,阿姊来保护你。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是思旖阿姊发现了躲在房间里的她。思旖阿姊不顾宫人阻拦,躺在冰天雪地里,把自己瘦小的身子弄得冰冷,然后紧紧抱着自己给她降温。后来思旖阿姊大病了一场,总是会止不住咳嗽。

秦思旗望着窗外,又是一年冬日,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才过了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她看着殿里堆着的几匹狐裘,命人寻个裁缝,说就做几条新的大氅吧。

“阿晴,如果一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结局注定会是某个样子,那你还会努力么?”秦思旗问道,拿着茶杯,却像是在喝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着。

薛晴似乎也是被她这个问题难道,过了许久,才满饮下杯中茶水,淡淡地说道,“会吧,至少现在的我,还是想试试看的。”

她说,她还不过是个副将罢了。

可是秦思旗是南秦的六公主,是南秦的固宁将军。如果连她这样的身份也不敢去搏一把,或许……

或许平凡之人,更没有勇气和胆量了吧。

秦思旗思忖了许久,只说了一句容她在想想。

想什么

薛晴没有那么不知趣,寻不到乐子也便出了宫,毕竟若是下钥了,她一个武将待在宫中,总不是个意思。

况且虽然说秦思旗的公主府没什么,但至少自在,但凡在宫里呆久了的人,都会明白有些公主皇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要出去看看。

雪一直不停的下,落满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秦思旗轻咳着走出宫殿,小心意义地看着皇后寝宫的花园。大雪早已经掩埋了青石板的小径,踩上去还能听到一阵阵轻微的声响。

园中的梅花已经绽放,雪白的花骨朵,在大雪之中倒是不好寻觅,花香淡雅,倒是像皇后的为人。

秦思旗不喜欢白色的梅花,她更喜欢粉色的。

那种淡淡地粉色,像是白雪中晕染开的朱砂,轻薄,淡雅,似乎在绽放自己的艳丽,可是在众多繁花之中,不一定会有人一眼就关注到它。

可是非说为什么喜欢粉梅,大抵是因为那个人吧。

那时候她和母亲还住在冷宫,她从出生就未曾踏出过哪里,是那个人无意间发现了她。

那是一个冬日,大雪挡住了冷宫那扇落了漆的门,恍惚间留下了一条缝隙。

男孩似乎看到了宫门内的女孩。

他问她叫什么,女孩没有说话,盯着他手里的梅花看着出神。

“喜欢么?”男孩问道。

女孩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抬眸,似乎是试探他的神情,却又胆怯地不敢说话。

男孩伸手,穿过门缝,将梅花枝条插在女孩面前的雪地上。

他说,先生教过他们植树,兴许在这样,这里就能种出一株梅花树。

可是,这里是冷宫呀。

冷宫,种的活什么呢?

冷宫,又有几个人能活着走出去呢?

后来那一株梅花当然是意料之内不就便凋零了,女孩把那个树枝收藏了起来,除了冷宫之后,她跟着匠人把那根树枝做成了个簪子,可是她从来没说给过任何人听。

或许从前,她只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她不该有过多的情感。

可是如今,她是一方军队统帅,她不能有个人的情感。

可是她记得,圣上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那时候的她无法苟同,可如今她终究还是读懂了那句话。

圣上说,人性,是最难摸透却有最好拿捏的东西。一旦知道他想要什么,那他也已经成为了囊中之物。当一个人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只会想要更多。没有人能回头,没有人会回头。

秦思旗拢了拢大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很小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她是父皇手中的棋子,只是那时候她总觉得,如今获得的一切,都是父皇的恩赐,如今这样一直下去,便已心满意足。

可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想要的,早已经不只是当初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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