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厕所方向传来动静。段见山扭头看了一眼,紧接着站起来,向厕所方向走去。
他的裤腿被人拽住,回头,是尚忆菲祈求的眼神,“你必须要帮我。”
段见山居高临下望着她,语调有些冰凉,“也许病毒爆发的时间太短,你的思维方式依旧没有从人类转变为丧尸。但你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如果你一再待在队伍里,迟早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我可以控制。”尚忆菲说。“很多次我都控制住了。”
段见山将自己的裤脚从她手中扯出来,讥诮道:“不要再天真了,你过不了蒋胜男检查这关。去过你应有的生活吧,不要混在人类之中了,这样于你、于人类都好。”
小队成员小心翼翼地往外走。段见山迎面撞上蒋胜男,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尚忆菲捂住伤口,艰难站起来,悄悄躲进了试衣间。
段见山的确没说错,她现在这副样子,要是给t8小队看见,她就彻底失去留在队伍中的资格了。
尚忆菲不敢赌。
“怎么就你一个人?尚忆菲呢。”蒋胜男问。
“她走了。”段见山平静地说。
“走了?满超市的丧尸,她能走哪儿去?”棕熊看了一眼周围。“ 哈,丧尸也跟着不见了,你他妈倒一身干净,你不会拿尚忆菲祭天了吧?”
其余人沉默地盯着段见山。
陈承担忧地围着段见山检查了一圈,没看见明显伤痕,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瞪着棕熊,“你他妈懂个屁!你知道尚忆菲……”
“尚艺菲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不会有事的。”段见山打断了他。
左景皱了皱眉头,“真佩服你们,现在还有心情吵架。好不容易丧尸都离开了,还不赶紧走!”
段见山看了一眼手表,“不急,我们还有5分钟的时间囤物资。”
蒋胜男四处检查了一圈,道:“丧尸确实不见了,除了一只被绑在货架上的,好像已经失去了行动力。听段见山的,先囤物资,五分钟之后我们撤离。”
尚忆菲蜷缩在狭窄的试衣间中,眼眶逐渐湿润。明明心里已经清楚,末世中大家自顾不暇,可听到他们如此决绝地离开,甚至丝毫不好奇自己去哪儿,难免感到失望。
她再一次被人类抛弃。
尚忆菲默默流了半天泪,咸涩的泪水淌到脖颈处,刺激的伤口阵阵疼。
试衣间外听不到动静了,他们应该已经撤离了吧?
尚忆菲打开门缝看了一眼,人类的气息彻底湮灭。她藏匿在黑暗寂静的超市中,彻底与人类斩断了联系。
尚忆菲囫囵抹了把眼泪,从试衣间里出来。走了两步,踢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朵小小的针织太阳花,上面还画着笑脸。边上放着一包掌心脆。
什么虚伪的赔罪手段?她才不吃这套。
尚忆菲鼻子一酸,流着泪捡起了花和掌心脆。把掌心脆当成段见山,蹂躏得稀碎,仰头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烂。
走到货架旁,就听到一个欠揍的声音,【你还挺饥不择食的,刚刚那男的一看就是薄情相。你早把他给我吃了多好,省得被他抛弃了,徒增伤心。】
尚忆菲低头,胖子肥硕的身躯在地上蠕动着,试图把绳子解开。
尚忆菲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踩过去,【你得看看眼科了。】
胖子痛叫一声,还在喋喋不休,【别嘴硬了,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刚出社会的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看见个男的长得还可以,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过去。】
尚忆菲嫌弃道:【你还挺能脑补的,这都什么跟什么?】
胖子说:【你别不信,我经营这家超市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远的不说,就说我表亲的女儿吧,平时家里宠得跟什么似的,要什么有什么,结果给黄毛三言两语就骗跑了,发现上当后要死要活的。现在的女孩儿,眼界太浅了。】
尚忆菲就听到了一句,【你是这家超市的老板?】
胖子挺了挺胸,【自然。没看出我老板的气势吗?】
【还真没看出来,不过你真有一套。】尚忆菲凑近他,谄媚道。【哎,你传授给我几招呗。你手底下那群小弟是怎么听你话的?难道给钱吗?我们这类群体貌似不用钱当交易媒介吧?】
胖子轻蔑地瞅了她一眼。【肤浅!这有什么难?你比他强,他当然就听你的。你看这些二五仔,脑子都没长全,不听我的要听谁的?】
胖子的话,验证了尚忆菲的一个猜测。她一附掌,【懂了,智商压制。】
丧尸中存在着等级压制,智商是其中一个因素,不知道是否存在其他因素。
尚忆菲总算说了一句让胖子舒坦的话,胖子开口也柔和了些,【你也别伤心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对面卖烤鸭的小伙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人长得又周正。以前一个人经营烤鸭店,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你跟着他,还没有婆媳矛盾。】
尚忆菲古怪地瞥他一眼,在心里的小本本里记下一句话:果不其然,人类感染后依旧会保留生前某些特质,比如中年人爱做媒。
尚忆菲不理他,转头往外走。胖子还在身后呼喊:【有空回来看看哈!卖烤鸭的小伙子人真的很好!】
丧尸们陆陆续续地晃进来。尚忆菲走出超市,没有看见那辆眼熟的面包车,估计人已经走了。
她有些失落,却无可奈何。
月光惨淡,水泥地霜白一片。她成了在路上居无定所的丧尸中的一个。
尚忆菲慢悠悠晃回了家,照着镜子。伤口差不多愈合了,只是满身的紫色血迹尤为吓人。唇边还凝着红色的液体,约莫是胖子的血。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胖子的血也不是纯正的红色,而是紫红色,只是没有她的颜色深。
尚忆菲心里有个猜测:普通丧尸的血液是红色,而拥有智慧的丧尸血液则偏紫。也许血液也是判断丧尸等级的一个因素。
天然气停供了,尚忆菲身体偏凉,也不怕冷,直接用冷水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拾掇整洁,挤进妈妈的卧房,母女俩拥着睡了一觉。
丧尸没有睡觉的需求,只是乐趣而已。
第二天的时候,她坐在桌前,将这几天经历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又将猜想和验证结果全数记录在笔记本上。
下一步,她得想办法去宣城救助站。
她找不到父亲的下落,只能以那则微信为切入点。小姨的信息也许就藏匿在她抄下来的号码中,所以她必须要找到技术人员。已知的技术人员已经往宣城进发,她也得去宣城碰碰运气。
尚忆菲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妈妈,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作为丧尸,她在路上没有太大的阻碍,同时也能伪装成人类混入宣城。
最大的问题是她不清楚路线,现在网络瘫痪,她无法通过网上地图进行导航。
尚忆菲心里悔啊,一悔自己平时不多出去转转,关键时候不清楚路;二悔没考驾照,能使用的交通工具只有电驴。
她只好往书店和图书馆跑,四处搜罗去往宣城的地图。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给她找着了。
她展开大大的地图,看见错综复杂的路线,脑袋开始发晕。
缺德地图,我想念你!
几经周折,总算确定了一条去往宣城的大致路线。出发之前,她准备了一个大包裹,里面放了一些随身用品,包括食物。虽然这些东西她不需要,但赶路需要仪式感。
出发那天,她上街搜罗了一辆嫩绿色的电动车,将东西绑在后座,潇洒出发了。
结果走在路上,又遇到了一个阻碍。这些丧尸对于高速运动且发出动静的物体有超强的兴趣。每次尚忆菲跑到丧尸密集的地方,总有一群丧尸蜂拥过来,时不时把尚忆菲挠一下、咬一口。尚忆菲在丧尸堆里简直寸步难行,只能捞起行李落荒而逃。
夕阳最后一缕余烬散去,第二天的夜正式到来。
尚忆菲疲惫不堪,她抬眸将路牌定位在地图上,判断结果是自己仅走了十分之一的路程,缓慢的进度让她觉得挫败。
梧城气候多变,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淅沥沥冲刷着地面,把游荡的丧尸们冲成了落汤鸡。
这荒郊野岭的,连处屋舍也无。尚忆菲在雨中踽踽独行,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一幢别墅。
别墅风格简约大气,在黑暗中无声伫立,漆黑的门洞仿佛在盯着尚忆菲。
按照以往,尚忆菲是万万不敢进去的。但现在,经历的多了,她都能看着丧尸裸露的大小肠吃零食。
尚忆菲试着推门,推不开。她冒着大雨绕着别墅走了一圈,没有突破口。尚忆菲思索了一下,捡起一块石头,开始砸窗户玻璃。
别墅的玻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坚韧无比,尚忆菲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正当她准备继续砸时,窗后突然探过来一张惨白的脸,冷冷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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