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反击

岁暮天寒,朔风凛冽。

虞惊鸿身着素色斗篷,走在漫天飘雪的石板路上更显得身骨伶仃。

“姑娘风寒尚未好,这会出门病情岂不是更重?”桃李随在身旁苦心劝着。

虞惊鸿浅浅一笑,淡淡的日光映在她的脸庞,削瘦的素脸透着温和的暖意,身段绰约纤瘦,更衬的她仙姿玉貌,叫人见之心怜。

“若是不去,这苦情戏还怎么唱呢?”

桃李听得一愣,步伐慢了一步,见姑娘步履未停,还是那副病弱身子,却比之从前变了许多。她忙敛了思绪,快步跟上。

清风院同虞惊鸿住的院子处于两处对角,离得极远,走过来,她身子本就弱,这一番更是差点去了半条命,她心中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待门外小厮通禀过后,她稍拾整了一下仪容,便抬步走了进去。

沈钊平年不过四十,一身靛青色直裰,袖口与领缘绣着暗纹云纹,此刻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头,刘婉柔笑得温婉陪侍在旁。

虞惊鸿缓步走上前,朝主座盈盈下拜,"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起身时还故意踉跄了一下,削瘦的身形罩在宽大的斗篷里更显单薄。

刘婉柔手中的茶盏在案几上轻轻一磕,慈爱的问道:"知微快起来,方才还同你父亲说起你,你便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多谢母亲体恤,女儿身子好些了,这才来拜见父亲母亲,免了忧心。”虞惊鸿低垂着眉眼,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刘婉柔,目光怯生生的,一瞧便不对劲。

果然,沈钊平出言问道:“近日未去你院中看你,你既是受了寒凉,何不好好修养?”

“知微倒无大碍,只是…”她欲言又止,“今晨表姐看中了我院中的大夫,桃李护主心切,见我连日高热不肯相让,我醒来时本想让出大夫,可谁料表姐的丫鬟青枝说了几句不中听的,我不慎训了她一句,后头思来想去总觉做得不好,却是没脸去问,这才想来请母亲说情一二,免伤了姐妹情谊。”

“她缘何要来抢你院中的大夫?”沈钊平皱眉,似是想起什么,他扭头看向刘婉柔,“你之前同我讲大夫说过知微并无大碍吗?怎会连日高热?”

“这……”刘婉柔一时语塞。

“不怪母亲,想来是母亲亦不愿父亲担忧。此事全是知微之错,怪我那日落水便昏了过去,几日不曾清醒,那日大夫原是留了药方的,可想来是底下人生了疏漏,竟是忘了抓药,这才连日高热不退,桃李心忧于我,特地变卖了首饰,出府寻了大夫来。却未料表姐竟也得了急症,想来寻医心切,这才来寻了我院中的大夫。”

虞惊鸿细声细语地说完,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如同风中细柳般微微颤抖,好似下一秒便要昏厥。

沈钊平越听面色越是铁青难看,沈知微身为侯府嫡女,生病抓药竟还得瞧下人脸色?甚至还得变卖首饰去请大夫?他转头看向刘婉柔的神色冷淡下去。

“来人,去传表姑娘。”沈钊平心中已是不快,冷脸派人去寻。沈知微到底是他亲生女儿,如何容得个外人欺辱?

刘玉瑶入侯府以来,极少见到侯爷,今朝被传见,一时有些意外。甫一进门,见了沈知微,她便先心虚几分,不过她惯会装可怜,这会儿便先摆了副可怜样,战战兢兢地福身行礼,哭诉道,“玉瑶拜见姨夫,不知知微妹妹说了什么,姨夫莫要轻信,定是前些日子我同妹妹起了争执,想来妹妹记在了心上,这才起了谎想要诬……”

听了这话,沈钊平的脸更是黑如锅底,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阴沉下去。

“混说什么呢?”刘婉柔心道不好,率先出言打断刘玉瑶的话,“知微可不曾言你半句不好,你平日口无遮拦便也罢了,今日侯爷面前也敢胡乱攀扯不成?”

刘玉瑶登时脸色煞白,冷汗频频,顾不得哭得梨花带雨,这会儿惧上心头,登时跪在地上,张口辩道:“是玉瑶心胸狭窄,口不择言。”

虞惊鸿心中冷笑,这刘玉瑶虽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这刘婉柔段数却要高上许多。既如此,便为她们添一把火。

“原是知微不好,那日同表姐一道赏雪,确实同表姐生了些口角,惹恼了表姐,推搡间这才不慎跌入了湖里,原也不要紧,却不知何故那处庭院外头冰层破了,这才受了寒凉。”虞惊鸿说完状若受惊的幼鹿,忙惊慌地捂了嘴,看向沈钊平的眼神怯怯的,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改口:“是知微言错,表姐不曾推我。”

“你胡说什么?”刘玉瑶怒目看向她,眼神恨不能将她吃了。“我本就没有推你,分明是你自己失足跌了。”

“是,表姐说的是,是知微自己失足。”虞惊鸿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削瘦的素脸上是害怕,整个人轻轻地发抖,瞧着更是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沈钊平大怒,看向刘玉瑶的眼神黑沉:“你不过表亲,却敢公然谋害府中小姐,存的什么心思?来人!将这歹毒之人压去官府。”

刘玉瑶这才慌了,跪爬着去抓刘婉柔的裙摆,“姨母,你救救我,分明是……”

“住口!”刘婉柔猛地起身挣开她的手,出言打断她的话;“枉我待你这般好,你竟敢谋害侯府嫡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仔细着你家人的皮。”

刘玉瑶被她震住,一时不敢言语,只哭得涕泗横流,满面泪痕。

“侯爷,玉瑶虽有错,但是知微也无甚大碍,她到底是个女儿家,见了官日后如何活?”刘婉柔说着还擦了擦眼角的泪,“侯爷最是仁善,不妨撵了她出府,也好过污了侯府名声。”

她这话说到了沈钊平心坎上,便允了她的做法。

虞惊鸿哪里不明白刘婉柔这是在掩耳盗铃,他这便宜父亲也未必不清楚,只是顾忌侯府颜面罢了,她心寒更甚,面上却仍是一副柔弱乖巧作态,面对沈钊平的问询,点头应是。

刘玉瑶被下人拖下去,虞惊鸿看着刘婉柔暗松一口气,便觉好笑。

“知微,你这次受苦了,若有什么缺的便同你母亲提,好好将养身子。”沈钊平不忘慈父作态,面上关心二句。

虞惊鸿垂首,长睫轻颤好似振翅蝴蝶,“知微一切都好,只是院中就桃李一个陪着,虽是清净,但近日养病,总有忙不过来的时辰,这才少来同父亲问安,还望父亲莫要责怪。”

“你房中怎会只有一个丫头?”论形制,侯府嫡女身边一般配了两个贴身一等丫鬟,二等三等丫鬟也该有四到六个才是。

"母亲向来体恤女儿体弱,"她的声音轻柔似水,"自六七岁起,便说人多嘈杂不利养病,只留了桃李一个丫头在房里。院子是清净了,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每逢病痛发作,女儿也不得不拖着病体帮着煎药..."

这番话看似在感念刘婉柔的体贴,实则字字诛心。更妙的是她说完后竟还抬起脸来,对着继母露出一个依赖又亲近的笑容,那笑容真诚得让刘婉柔一时竟找不到发作的由头。

沈钊平的眉头越锁越紧,赵玉如因着生下沈知微才身亡,所以他对着这个女儿总是有些不喜,又怕见了她伤怀,后头很少过问她的事情。

刘婉柔平素瞧着温柔贤淑,沈知微平日里穿的也还不错,他便一直觉得刘婉柔待她是如亲生女儿一般,再加上后来沈知微养的性子懦弱,每每见他总是怕大过亲近,自然渐渐疏远下去。如今看来...

“侯爷,怪我未能管束好底下人。”刘婉柔见势不好,急忙便低头认错,将罪责推到底下人头上去。

沈钊平却冷冷剜她一眼,声音如冰刀般刺来:“是下人阳奉阴违,还是你这个当家主母——根本容不下知微?”

刘婉柔身形一僵,随即眼圈泛红,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声音哽咽:“侯爷明鉴!我待知微,何曾有过半分苛待?只是她性子冷,自小不愿亲近你我,我这才少去叨扰……”

虞惊鸿看着刘婉柔做戏,心中冷笑:倒惯会耍嘴皮子,只是这手段她前世宫中见得多了,如今看来不过是儿戏罢了。

她垂首轻笑,眼里却催出一泉清泪,落在素白的小脸上,细长的烟眉轻轻一蹙,一双鹿眼闪动泪光,长睫轻轻颤动,整个人如迎风摇曳欲坠的菟丝花,美的叫人心颤。

“父亲,父亲莫要责怪母亲,她都是忧心父亲,都是知微之过。”她微微垂眸,指尖揪紧被角,似是无意般低喃:“原想着母亲常说,父亲政务繁忙,叫女儿……莫要打扰。女儿一直谨记于心,不敢违逆。”

沈钊平闻言,脸色骤然阴沉。

不宜打扰?

这哪里是体贴,分明是刻意离间他们父女之情!他侧目看向刘婉柔,眼底翻涌着失望与寒意。

刘婉柔心头猛跳,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恨意,只能强撑着温婉神色。

“你既然如此容不下知微,之后知微的事情你都不许插手”刘婉柔知道情势不好,只是咬紧牙关,心里恨沈知微恨的要死,面上却不敢表露。

“知微,今日起你的一应用度自去库房取用,再无需经你母亲之手。”沈钊平不再看她,望着虞惊鸿说道。

“这……”虞惊鸿作势推脱片刻才答应下来。“是,知微谢过父亲。”

初春三月,草木生香。

东厢暖阁,虞惊鸿斜倚着围栏,看着外头新燕飞过啄弄春泥,袅袅柳丝随风垂摆,和煦的光芒洒落大地,带着温和的暖意。

“姑娘,收拾收拾,我们该启程了。”桃李端了盆清水进来,面上笑盈盈的透着喜色。见大病初愈的虞惊鸿歪坐在窗台边上,斜倚着窗棂,嘴上还是多添了一句:“外头风大,莫要在窗前久坐。”

之前那遭过后,不仅姑娘的病得了医治,就连侯爷都难得关心起姑娘来。一日登门探问姑娘的病情,见了姑娘院中破落,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等老夫人回来便夺了刘婉柔的权,罚她禁足一月呢。这不她们已经住了东厢蒹葭院,这处比原先不知好了多少,院里还配了几个新的小丫头,她这会儿也是院里的大丫鬟了。

虞惊鸿回头,见桃李放下木盆后,脸上还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哪里会不知道她在乐什么,心里笑她孩子心性,可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沈老夫人亲自掌家后,每日往蒹葭院送的补品堆成了小山。虞惊鸿将养数月,身子才见大好,这会儿便是应了沈老夫人的话一道去裕成寺祈福。

马车辘辘前行,虞惊鸿掀了车帘,一路望去游人来往如织,各色车架往来不绝。

“桃李,这新皇很重佛法吗?”虞惊鸿放下车帘问道。

“新皇确实崇尚佛法道术,即位几年兴建了很多佛观道观,广为搜罗道人方士入宫觐见,不过——”桃李压低声音,“这些术士很少能活着出来。”

“这是何故?”虞惊鸿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只说是新帝脾气暴戾,极为嗜杀,行差踏错便容易丢了命,人都说是鬼面阎罗呢。”

虞惊鸿闻言蹙眉,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懂萧执玄了,从前他并非如此性子,如此这般也不知是何故。

"姑娘,到了。"

桃李掀起车帘,早春的风裹着寒意灌进来,虞惊鸿下意识拢了拢狐毛斗篷。雪白的绒毛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整个人裹在厚重的披风里,像一捧随时会消散的雪。

她抬眸望向眼前的寺庙——裕成寺。

前世为后时,她常陪先帝来此礼佛。那时香火鼎盛,金身佛像被擦得锃亮,连殿前的石阶都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先帝信佛,年年拨重金修缮,她虽不信,却也装得虔诚。

本以为萧执玄不同,可经过这几日的了解,她这便宜儿子倒是比他爹更甚,从前倒是瞧不出他是信佛之人,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如今的裕成寺比记忆中更加恢弘,朱漆门柱新刷过,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天子崇佛,百姓自然趋之若鹜,山门前香客络绎不绝,倒比集市还热闹几分。

进了大殿,看着沈老夫人同主持探讨佛法,虞惊鸿不爱听这些,便寻了由头逃出来,带着桃李四处闲逛了一会儿,见得一处小道曲径通幽,她一时生了好奇,便走了进来。

到了后院,这处很是僻静,颇有几分山谷幽静之感,偶有些许虫鸣,倒添了几分野趣。

尽头处一间禅房隐在竹影之后,门前立着个垂髫小童,约莫七八岁年纪,却绷着一张稚嫩的脸,故作老成。

她正想带着桃李过去,倏然一阵马蹄声踏破宁静,一队人骑着骏马破尘而来。

为首那人玄衣玉带,乌发束以雪白发带,在空中猎猎生风,他稍一侧首,露出一张朗艳独绝的俊脸,潋滟的桃花眸半合,神仪明秀,玉脸肃穆,下颌微收,气质肃杀。

极为熟悉的侧颜叫虞惊鸿动作止住,面色煞白,这张脸哪怕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

桃李被突来的一队人吓住,她不过一个足不出户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纵马肃杀之人,一时骇住,不小心踩到一处碎叶,发出轻微的咔擦声。

“谁?出来!”

魂穿侯府嫡女后前世养的小崽子成暴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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