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这对东珠耳坠,原是去年西域朝贡送来的贡品。皇后将这对东珠耳坠赏赐给萧绛,表面上说是让他送给中意的姑娘,其实是为了催促他娶妻。

但萧绛确实曾考虑把这对东珠耳坠送给一个人。只是那人身份特殊,他没有机会送出去,也不能送。这对东珠耳坠便一直空放在祁王府,一直放了大半年。

待到再后来,他想送的人突然辞世,这对耳坠也不知何时失去踪迹。萧绛虽没再找过,却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这对耳坠会出现在楚卿的身上。

楚卿被萧绛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好在马车外传来叶危的话音,终于打破了无声的尴尬。

“王爷,是安国公府的小侯爷赵西平。”叶危隔着马车启禀道,“人骑马跑了,需要属下去追吗?”

赵西平的名字楚卿没听过,但安国公府楚卿早有耳闻。安国公隶属三皇子一党,和萧绛不睦已久。安国公府的小侯爷不可能不认得祁王府的马车。赵西平方才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分明是故意冲撞萧绛。

萧绛从楚卿身前起身,理了理狐裘大氅,又坐回到正位上,问叶危:“赵西平方才说了什么?”

方才萧绛质问楚卿耳环的来处时,马车外曾传来男子挑衅的话音。只是那时萧绛的注意力一直在楚卿的耳坠上,没听真切。

马车外的叶危犹豫片刻,顺着车门的缝隙递进来一包草药,回禀道:“赵小侯爷说,方才无意冲撞了王爷,若是把王爷吓病了,这包压惊的草药算是赔罪。”

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楚卿心道:赵西平若不是故意的,她楚卿的名字倒过来写。

楚卿替萧绛接过叶危手里的草药,怕萧绛气到,开玩笑道:“都说安国公府富可敌国,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真要赔罪,倒是多送点啊!车里坐着俩人呢,分一包药,多寒酸!”

萧绛却只是平静地吩咐:“不必追了。”

马车又启程继续前往皇宫。

一路上没再遇上波折。萧绛不再提东珠耳坠的事,楚卿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多问。很快,马车便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皇宫外不准走马车,二人需要换乘轿撵。换乘轿撵前,二人又在宫门前遇上了小侯爷赵西平。

赵西平下马的地方和楚卿二人隔着几架马车,他也是受邀来参加宫宴的一员。他远远看见萧绛在此地下车,便抬手示意,一脸的轻蔑傲慢,分明又在挑衅。

楚卿忍不住问萧绛:“老安国公见了王爷尚要礼让三分,他一个国公府的小侯爷,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叶安刚好停完马车走回来,一时嘴快,顺口接道:“赵小侯爷刚傍上晋王,自然有底气。”

晋王是当今三皇子萧赫。在萧绛起势以前,晋王一直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人选。

萧绛如今虽然风头正盛,但晋王暗中把持朝局多年,二人的势力仍不相上下。甚至晋王因与禁卫军结交颇深,在很多事情上还能压萧绛一头。

赵西平和晋王走得近,敢公然挑衅萧绛,定然是仗着晋王的权势。

萧绛本不想让楚卿知道这些。但叶安因为楚卿送药一事对楚卿颇有好感,也就没什么提防,已经嘴快多说了一句,萧绛也就没再隐瞒。

“安国公和吏部走得近。吏部被查,安国公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萧绛目光沉沉道,“不知道老安国公知道自家的公子行事如此张扬,会作何感想。”

楚卿一听就明白了,看样子萧绛已经开始对安国公府出手了。等吏部被清查问罪,安国公也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到时晋王别说想保他,恐怕撇清关系都来不及。

只是,萧绛忽然提吏部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楚卿下意识看向萧绛,萧绛果然在满眼考究地打量她。不用想也知道,她忽悠高弘储举报吏部的事情,准被萧绛知道了。

楚卿只好装傻:“吏部?吏部犯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要被清查?”

萧绛不留情面直接拆穿:“欲盖弥彰,演技太差。”

就知道瞒不住他!

楚卿索性自暴自弃了。

“我姑父,他会被贬吗?”楚卿试探着问。

早在忽悠高弘储时楚卿就计算过,以高弘储的罪行,不会判死罪,最多被贬去沧州那种苦寒之地受些苦。高家人在将军府处处为难楚二母女,做了这么多孽,被贬也活该。

楚卿问这句话,主要是想从萧绛那套些话,好尽早根据处置情况,为高家与楚家分家一事做准备。

奈何萧绛却完全不中招,反而反问:“你希望他如何?”

楚卿:“怎么,王爷能帮我啊?”

萧绛淡淡垂眸睨着她:“不能。”

“不能你问我干嘛?”楚卿抱臂道,“贬就贬吧,跟我也没关系。他若是真被贬出京城,我才真要烧高香谢祖宗呢!我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不都是拜他们高家人所赐。”

萧绛闻言看向楚卿,话里有话道:“有传言称,楚家大夫人似乎对你这个女儿一向不闻不问。本王竟不知道,楚二姑娘和蒋夫人竟如此母女情深了。”

楚卿不由愣了一下。

在她印象里,蒋氏虽然软弱,但温柔体贴,对楚二,至少对她所成为的楚二,可以说有无微不至的关心。楚卿还从未听说,蒋氏对女儿漠不关心的传言。

她有些疑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搪塞道:“王爷这么关心我,倒是位称职的夫君。”

萧绛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不紧不慢地回击:“本王闲人一个,自然能多关心些闲事。比不得楚姑娘日理万机,身处闺阁却连吏部的事情都算得一清二楚,实在令本王钦佩。”

这是直接阴阳怪气到明面上了。

楚卿呲了一声,把萧绛手里的暖手炉抢了回来:“病人才怕冷。我看王爷思绪清晰,口齿伶俐,不像生病的人。这暖手炉还是还给我吧!”

正说着,叶危领人抬着轿撵走了过来。

叶安掀开轿帘准备迎楚卿和萧绛上轿,楚卿却朝不远处赵西平下马的地方看了看,忽然道:“王爷,你们先走,我有点事。”

萧绛:“你去哪?”

楚卿扬眉一笑:“行乐要及时,算账也是。”

她当然是要去算账了。

赵西平的人虽走了,但马还在。她总不能白在马车里滚一遭,她受了多少磕碰,赵西平得连着她和萧绛的份双倍还回来。

宫门前停的都是今日来宫中赴宴的人的马车,楚卿一路绕过这些车马,最后停在了赵西平的马匹前。

萧绛也默默跟了过来:“你要做什么?”

楚卿问:“有刀吗?”

萧绛在腰间摸出一把匕首:“你要刀做什么?”

楚卿径自拿过萧绛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在赵西平的缰绳上划了两道小口。

口子不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只要赵西平勒马,缰绳就会崩开。到时赵西平重心不稳,必然落马。至于会摔成什么样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楚卿割完缰绳,把匕首还给萧绛。萧绛看出楚卿的意图,低低念了一句:“小家子气。”

那双深邃清明的眼底明显藏了笑。

可惜楚卿先一步往回走,没瞧见萧绛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便背对着萧绛摆摆手,回道:“小家子气,也好过受气。”

因为出门耽搁了时辰,路上又经波折,眼下距离宫宴正式开场已经不足一个时辰。楚卿和萧绛回去乘上轿撵,轿夫立刻加快脚步,朝举行宫宴的鎏芳殿赶去。

上元宫宴,每四年举办一次。每次举办前宫人都会在大殿内挂满花灯,璀璨的花灯与新春红绸交相辉映,原本庄重肃穆大殿立刻充满热闹的喜气。

楚卿和萧绛抵达鎏芳殿时,殿内人头攒动,席位已经坐满了大半。皇后身边的方嬷嬷已在门口恭候多时,二人一入场,立刻热络地上前相迎。

皇后娘娘尚未入场,场内的宾客大多在同邻座的人寒暄闲谈。萧绛将楚卿送到位置后,称他还需要去用永宁宫见皇后,便留下方嬷嬷招待楚卿,自己先暂时离开了鎏芳殿。

但楚卿看得出来,萧绛说得好听,方嬷嬷哪是留下来照顾她的,分明是留下来看着她的。她还打算趁宫宴没开始,找机会去一趟金庆宫,但眼下的情况,得先想个法子把方嬷嬷支走。

楚卿注意到,今天的宴会有些奇怪。寻常宫宴,若是皇帝宴请,大多会邀请朝中官员;而若是皇后宴请,则会邀请朝中官员各家的官眷。

但今天的宫宴一反常态,邀请的宾客竟都是京中的官宦子弟。她便拐着弯问方嬷嬷:“怎么没见九公主呢?听王爷说九公主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想来如今也应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方嬷嬷遂解释:“九公主还在永宁宫陪着皇后娘娘,要等宴会开始才会到场了。不过姑娘许是记错了,九公主今年三月才及笄。皇后娘娘此次设宴,也是想借此机会提前看看京中的各家公子,为九公主日后挑选驸马做准备。”

楚卿不免疑惑:“三月才行及笄礼,如今便要相看驸马了吗?”

方嬷嬷似是察觉自己多嘴,忙尴尬笑笑:“皇后娘娘一向最疼爱小公主,难免要挑仔细些。”

说完,又给楚卿道了一盏茶,岔开话题道:“姑娘尝尝这茶,今年新进的上品,别处喝不到的。”

楚卿礼貌性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心里却仍在琢磨皇后给公主挑选驸马一事。

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位年仅十四岁的九公主。九公主选婿,皇后费心也在情理之中,但不惜动用宫宴这么大的阵仗,怎么看也有些宠过头了。

这事,只怕还有其他原因。

但楚卿眼下没时间考虑这些,宫宴快开场了,萧绛也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得尽快想办法脱身才行。

楚卿打量一眼手里的茶盏,抬眸给一侧的林七递了个眼色,又看了一眼身侧方嬷嬷的脚下。

林七立刻会意,点了点头。

楚卿遂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吩咐方嬷嬷:“嬷嬷,这茶的确不错,劳您再给我倒一盏吧!”

方嬷嬷见楚卿牛饮水一样喝进贡来的好茶,心疼得直在心里骂楚卿不识货。可萧绛吩咐过让她好好招待楚卿,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继续笑呵呵地给楚卿倒茶。

方嬷嬷躬身去拿茶壶,楚卿便朝林七使眼色,林七立刻反手从腰间摸出一枚钢珠,弹指一挥,刚好落在了方嬷嬷迈步的脚下。

方嬷嬷脚踩钢珠,脚下一滑,直接朝楚卿身前的桌席扑去。楚卿眼疾手快,忙身手扶她,而这一摔一扶,刚好撞翻了桌上的茶壶,不偏不倚,满满一壶热茶,全洒在了楚卿的衣摆上。

楚卿算得明明白白,忙装作受到惊吓却又善解人意的样子,关切道:“方嬷嬷,您没摔着吧!”

方嬷嬷可是吓坏了,那一壶热茶直接扣在楚卿的身上,万一把这位未来的祁王妃烫出个好歹,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她忙连声道歉,如果不是楚卿拦着,恐怕就要跪倒在地上。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楚卿坐得四平八稳,故作大度道:“我无碍的,劳嬷嬷挂心了。只是衣服打湿了,得去换一身。嬷嬷知道哪有衣服换吗,我总不能穿着湿了的衣裙见皇后娘娘吧!”

方嬷嬷忙道:“换的衣服只怕来不及去找。但鎏芳殿后有间暖阁,姑娘若不介意,不妨去暖阁里烤一烤。姑娘的衣裙下摆质地轻薄,不时便能烘干,不会耽误姑娘回来赴宴。”

楚卿心道,不用换衣服更好啊,她还省的和萧绛解释她为什么会打湿衣服了。

楚卿便起身带着林七,跟着方嬷嬷一起去暖阁。

路上,方嬷嬷因为不慎冲撞了主子,心里慌得打鼓,生怕这件事传到萧绛的耳朵里。楚卿看穿她的心思,便在进入暖阁前道:“嬷嬷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同王爷讲的。方才鎏芳殿里也没人注意我们,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方嬷嬷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向楚卿道谢。楚卿便说不必谢她。

毕竟,她也不想让萧绛知道她离开过。

楚卿和林七进了暖阁,方嬷嬷就在门外等着。

楚卿也顾不上烘衣服,立马走到暖阁后的小窗前,开始琢磨怎么把窗子的锁撬开,好翻窗出去前往金庆宫。

撬锁这事林七在行,可她在一旁看着,不仅不帮忙,反倒一副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

“大人,你要摊上麻烦了。”林七淡淡道。

楚卿忙着和窗锁打架,没细想便接了一句:“不会的。方嬷嬷不敢把这事说出去。萧绛去永宁宫找皇后,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时辰。金庆宫离这不远,我们去了很快就能回来,不会被萧绛发现的。”

林七却道:“属下是说,大人的裙子,是苏坊主送的。”

若是被苏兰桡知道楚卿这么糟践她送的生辰礼,只怕能直接从海云端杀到将军府去。

楚卿不由打了个哆嗦。

“算了,裙子的事以后再说吧!”楚卿一手扣着窗锁,急得左右手打架,“这破锁怎么打不开啊?”

林七上前:“大人,让一下。”

楚卿忙从窗边走开。

林七靠近窗锁打量几眼,蹙眉道:“这锁锈死了,撬不了。”

楚卿:“啊?那怎么办啊?”

整间暖阁就这一扇窗子,她不能从这溜出去,不是白折腾了。

正愁着,林七忽然道:“大人,退后。”

楚卿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让开几步远。

紧接着,只见林七活动几下脚踝,后退半步。

一抬脚,直接把整扇窗子踹了下来。

楚卿:有小七,还要什么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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