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收回玉佩,重新挂回去的工夫,心里想了许多。
他隐约记得,神魂秘境里初次见面,无妄君看他停留的那一秒。
之后救凌歌时,无妄君的视线也多次扫向他,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回忆一下,他目光所至好像就是玉佩这个方向。
而据说无妄君和信陵君很相熟的样子……
是自己多想还是什么?这玉佩难道有什么不得了的吗?
竟能和两位尊上扯上关系。
等回了城主府,云杉同二人告别,在自己房间门口停留一瞬,轻出一口气,转头去敲对面的房门。
三声敲完,旁边的门倒是先一步开了。
岁衡见是云杉,面露惊讶:“原来是云杉公子,这么晚了,请问找小姐有什么事吗?”
他顺着云杉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房门,遗憾道:“小姐房内已经熄灯,现在约莫睡下了,不如您明日再找,或者告诉我,由我代为转达?”
云杉看了眼天色,眉头一皱,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他沉默,话语带了几分晦暗:“岁衡,今日宴会上有两位贵客。一位是信陵君,一位是纪大公子。”
“……洛阳城纪家的纪大公子。”
霎时晚风也寂静。
岁衡微笑的神色一变,两人相互对视沉默的几秒,面前传来“吱呀”的一声。
两人同一时间转头望去,本该睡着的人正坐在轮椅上,她抿着唇,面容在月光下映的惨白。
——门开了。
与此同时,同一城池内的某一间屋子,蜡烛被华服少女随意摆着,屋内灯火幽明。
少女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身躯被烛火照出的阴影半掩着,整个人半昏半醒。
“叮”的一声,通讯玉佩由白转为浅绿色,对面的那人终于接通了传讯,随后一道嘶哑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有事?”
少女沉默一瞬,出口的声音也呕哑嘲哳:“你在忙?”
“不必试探,放心,和你通话还能让别人听了去?防护措施自然要做到位。”对面道。
“……”少女翻了个白眼,从椅子上起身,身形袅袅娜娜,她轻咳两声,语气变得柔婉蛊人。
“真是的,浪费感情,变着嗓子说话很难受的。一别经年,您还是这么装模作样。”
“注意你的措辞,新上位的右护法。别忘了,你低我半级。”
朦胧灯火下,少女失笑,面上无动于衷,语气里如他意多了几分恭谨:“好好好,别来无恙,左护法大人。”
左护法语气漫不经心:“真希望有朝一日,你的礼貌不再需要本主提醒。”
“论修为,本主是合体期,你不过刚入出窍;论地位,本主就任左护法多年,也不是你能比的。”
少女嘻嘻笑:“有什么关系,主上最看重我。”
虽然右护法修为不高上位不久,但归根结底他们也算认识很多年了,又都是组织最上面那位亲近的人,彼此之间本不该这么针锋相对。
奈何双方都是很有想法的,互为竞争者的同时也各有各的本事,谁也奈何不了谁。
心情不好就互相刺两句,除了顶头那位,谁的面子也不给。
“你联系我就为了说这个?”
他懒得理这条疯狗。
装模作样。
“哎呀左护法大人,人家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自然是有正事了。”
“主上和您的光辉一直照耀指引者属下前进,各位的嘱托属下也万万不敢忘,时刻谨记在心,不敢有丝毫错漏,然,天总不尽如人意……”
“打住,说人话!本主不是你那些追随者,不吃你这套。”对面神色一凛,“主上的任务出岔子了?”
“没,稳步推进中。就是推迟半个月,宴后我见城主的意思是要大办,信陵君也会来……你别插手了,我这边会重新安排,稍后就去禀告主上。”
“这个啊,也没办法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那我就等主上的消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联系我。”
“这事我亲自盯着呢。麻烦的是你托付给我的事情。”
似乎是想到什么,少女面露不悦,“云盈可是你要招揽的,你喜欢你惜才我才派人去接近的。”
“你说她一朝事变心里自卑,稍加宽慰就能拉拢,我看可不像啊。”
“那姑娘跟驴一样死倔,油盐不进的,我的属下私下给她解决多少麻烦,信陵君一来就翻脸不认人……我那些属下可是个个不平啊。”
左护法哼笑:“解决麻烦?这里面又有多少麻烦是您右护法的人示意的呢?”
自导自演,她惯用的手段之一,也被底下追随者学去三分。
“没想到追随者众多的右护法也有搞不定的人。但她毕竟很适合我们这个团队,不是吗?”
“拜托,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怎么可能去亲自接近云盈?”
少女白眼,她亲自过去招揽?先不说配不配,这干嘛,给云盈送功绩啊!
派个信得过的属下过去已经是很给左护法面子了好么!
“好了,这事儿辛苦你了,到此为止吧,接下来云盈那边我自己安排。”
右护法冷哼:“半个月。毕竟同为护法,本主也是有脾气的。半个月的时间是我留的极限了。”
“到时候如果人你没招进来,就别怪我属下要出气了。”
“自然,公私分明。”
*
第二日一早,唐郁一行六人辞别城主,带有城主府的马车一路驶向云家老宅的方向。
唐郁三个明面上的重仙宗修士的一辆马车,剩下三个云家的一辆。
临行前,唐郁瞥了轮椅上的少女一眼,来了清洲城数日,终于亲眼得见其面容。
少女低着头,唐郁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下半张脸,勉强和往生镜中,那出尘脱俗的模样对上。
马车上凌歌总觉得御无让多余,他自诩非重仙宗弟子,和唐郁又是师徒,二人再和谐不过,偏偏多了一个御无让,三个人或闭目养神,或各看各的,安静无比。
凌歌掀开帘子看了一路,直到马车落定在一个荒凉破败的府邸前,马匹停步。
唐郁第二个下了车,环视一圈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云家众人,此时他们的视线正齐刷刷地落在府上古老的半块牌匾上。
“云府”。
牌匾上靠近“云”字的那条边无比光滑,像是曾被人硬生生的砍断,最后只留下了“云府”二字。
唐郁安静等他们缅怀一会儿,这才说道:“不进去吗?”
云杉回过神来:“让各位久等了,两位尊上请。”
他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云盈,再看看岁衡,心里五味杂陈。
身后唐郁等人看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不见想象中的陌生空荡,也没有料想的尘土飞扬,云杉罕见地愣在原地。
熟悉的陈设,亲切的院落,清洁的环境,除了物是人非,和他记忆里没有半分不同。
——简直和灰扑扑的大门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熟悉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云杉定眼看去,那人他昨晚才见过,是纪大公子的护道者。
那人拱手:“见过信陵君、步临君。诸位,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了,这边请。”
一行人跟随他的脚步走去,一路走到前厅。
众人进来时,纪顾阳正在主座上捧着一卷书,自然光线洒满屋子,整个场景看起来闲适又安宁。
青年先一步进去,亲自引领两位尊上落座。凌歌左右瞅了瞅,当机立断站在唐郁身后。
纪顾阳轻出一口气,合上书的刹那,诸多情绪收敛于一个微笑。
“都来了啊。”
他语气温温柔柔:“信陵君日安,步临君日安。”
“还有凌小公子,上次见面还是在十余年前的凌府,昨日宴会上人多口杂,今日才来得及道一声别来无恙。”
凌歌自认和纪顾阳没什么交集,更何况纪顾阳还有个喜欢没事找事和他有仇的弟弟,两人更没什么交情。
但纪家和他凌家向来不对付,那句“凌府”“凌小公子”不知道是礼貌还是反讽,他听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他也假笑:“纪大公子别来无恙,您的身体如何了?之前在秘境时纪少主总是担心,这兄弟情谊真让人羡慕。”
啊……这是在互戳人痛处吗?
都是宗主长老一辈的人,纪顾阳又和凌歌他们是同辈,唐郁和御无让气定神闲坐着并不多嘴,听到对话内容面色逐渐古怪。
尤其是唐郁,他昨日才警告众人不许拿凌家戳徒弟心窝子,今日纪顾阳就当着他面叭叭,正蹙眉就听见凌歌一句回敬,心情顿时放松许多。
一旁站着略显紧张的三人听了这一番对话,抽了抽嘴角,无形中消减了几分压抑。
纪顾阳手指蜷了蜷,镇定回以微笑:“原来凌小公子也这么觉得,是啊,纪家所有人对本少都很好。”
众人嘴角又是一抽。
这话倒也没说错,纪大公子此时能这么肆无忌惮,都是因为纪家金疙瘩这个称号不是白叫的。
但好歹重仙宗两个合体期在这里,纪顾阳也不敢太过火,没再给凌歌回话的机会,转头看向云家一行人,脸色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诸位坐吧,不必拘谨,毕竟这院子马上就要物归原主了。”
想起进来时,云府设施一成不变,看起来整洁明亮、一如往昔的样子,云杉忍不住问:“这院子,没动过吗?”
“怎么可能没动过,”纪顾阳理所当然道,“地契一日还没给出去,这院子就还是本少的。本少昨日暂住于此,灰扑扑的怎么行,自然要雇人清理干净。”
云杉还准备问清楚,却被纪顾阳制止。他接过护道者帮忙拿来的地契,勾起唇角。
“信陵君,这地契是给您,还是直接给云氏呢?”
“自然是物归原主。”
唐郁冷淡开口,云家人来都来了,自己领了地契一样的。
“便依信陵君所言。”纪顾阳眉眼弯弯,目光依次从云家三人身上扫过,半是感叹。
“曾经人丁兴旺、其乐融融的云家,时至今日只剩下兄妹二人。真是世事难料啊……”
纪顾阳起身,拿着地契缓缓向云家三人靠近,看着他们的目光逐渐由欣喜变得警惕。
云杉看着纪顾阳的动作,和岁衡二人一起,下意识站在轮椅少女面前。
纪顾阳动作一顿,佯装难过:“本少亲自给各位送地契,诸位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云杉客气道:“本少便是云家少主,日后的云家家主,乃云氏一族落寞后最能代表云家之人。纪大公子将此地契交给我最合适不过。”
男人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并不搭理他,只眼睑微微垂下,声音飘渺,仿佛要透过二人看见云盈的模样。
三人形成对峙姿态,看得旁观的“虚假重仙宗”组一愣一愣的。
不知过去多久,少女的声音才低低传来,打破了这无形中的僵持。
“兄长,岁衡……”
“让开吧。”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不见到她,纪顾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纪大公子这才露出个笑来:“旁边请吧,两位。”
身前两位直直站着,不为所动。
眼看着纪顾阳的耐心就要告罄,云盈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亲自调转轮椅,越过山一样的两个男人,来到他旁边。
“纪大公子,请交还地契于我。”
少女音色泠泠。
身旁的男人面无表情扫了云杉和岁衡一眼,转头半蹲下,将地契轻轻塞进云盈手中。
“好久不见。”
云盈没接他的话茬,只客气一笑:“多谢纪大公子。”
“不必客气。”
纪顾阳也不在乎,手掌按在面前轮椅的把手上,不让云盈有任何退回去的可能性。
他盯着云盈,一字一句。
“那天你说,十年藏剑,神医再现。”
“我如期而至。”
“你准备好了吗,云盈?”
一不小心把我唐哥写成背景板了(捂脸),但这章是真没多少他的戏份。
有时候写凌小歌的时候,发现他其实还有点讨人厌的,但他受前世经历影响,就是那种没实力的时候阴阳怪气有实力的时候睚眦必报的那种人,他只对唐郁一人最最最好。
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小改变,能看出一丢丢凌歌的双标,因为他现在实力还不够,没有什么话语权,后面就特别明显。
凌小歌这个人也是很惨的,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凌歌的事还没写到呢(但好像惨的另有其人的亚子),他的惨就像他最为主角的闪光点一样,现在还没写到,比较难理解到,这也是我这篇文的主旨之一,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总之唐哥和凌歌一对是我仔细思考过的,故事性很强,我很爱他们,也希望大家能仔细看完再评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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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十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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