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道路崎岖，乌玉玦策马向深林处赶去，远远就听见嘈杂呼喝声，几个年轻俊杰远远地围成圈，提刀搭箭攻向被围在中间的一只黑豹。

那黑豹匍匐身体戒备呲牙，兽瞳如翡翠般隐藏在漆黑油亮的皮毛之下。

“瞄准它眼睛！”

众人纷纷搭箭，黑豹低吼一声，如闷雷回荡，一年轻人被这声咆哮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弓箭差点脱手，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死死盯着那兽瞳。

一人一豹无声对视，随后就见它猛然发力，如一道黑色闪电，迅起直扑那名年轻人而去。年轻人脸色惨白，手腕哆嗦着提不起来，眼中满是绝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放箭！快放箭！”

陈宣瞄准黑豹后腿射出一箭，其他人纷纷松手，箭势如雨，却只伤了它皮肉。

就在众人以为那年轻人必死无疑时，黑豹却从年轻人的头顶掠过，稳稳地落在他身后。年轻人愣在原地，浑身冷汗直冒，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腿一软跪在地上。

“怕吗？”

看着陈宣面色阴沉，乌玉玦并未急于追赶，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苏听泉低声询问，却看到他眼中犹疑，苏听泉看着他，只提醒道：

“侯爷，野兽放弃眼前的目标逃窜，或有异常，需多加小心。”

黑豹落地后并未停留，反而立刻加速，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它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轻响。

“好，抓紧我。”

说罢策马追向黑豹，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后陈宣见状厉声下令：

“追！”

几人策马追赶，黑豹在密林中穿梭如鬼魅，速度快得惊人。陈宣等人几次拉弓射箭，箭矢却总是擦着黑豹的身躯飞过。黑豹捷地绕着树木走，借此挡住羽箭。

“这畜生怎么如此难缠！”

那年轻人低声咒骂，手中的弓箭已经拉满，却迟迟不敢射出，生怕再次落空。

密林中的光线越来越暗，四周树木越发高大茂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隐隐约约能听见冲击石壁的水声。

前方就是一道栈桥，乌玉玦领先众人一步到达，他拨马暂停，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四周，却听见一声细小的兽鸣。

声音来自栈道西侧微微摇晃的高耸草丛，他策马向前，草丛晃动更加剧烈，随后蹿出那只黑豹。

看清那黑豹的瞬间，乌玉玦一愣，竟然有一只幼崽，在它口中挣动着四肢，眼睛都没完全睁开。

它不攻击人，而是一路向西，原来是为了找自己的幼崽，但是猎场里为何会进入一只幼豹。

乌玉玦缓缓放下弓箭。

似是察觉到了乌玉玦逐渐削减的杀意，黑豹匍匐着身体缓缓后退，挪到了栈桥的入口处，兽瞳中满是警惕的光芒。

“找到了，它在栈桥那！”

刚刚挪到栈桥入口，身后马蹄声密集，众人没弄清楚状况，纷纷拨马停在乌玉玦身后，这才看清黑豹和被它护到身后晃悠身体的幼崽。

黑豹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前肢弯曲，后肢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后背毛发竖起，兽瞳收缩成一条细线，幽绿的光芒格外显眼，扫过每一个人。

幼崽被黑豹挡在身后，奶声奶气地叫着，四肢微微颤抖，紧紧贴在它母亲身后。黑豹的尾巴高高翘起，尾尖轻轻抖动，这是发动攻击前的预兆。

枣红马被吓得连连后退，众人暗自戒备，这时陈宣撕下衣摆捂住了马的眼睛，策马上前沉声道：

“诸位，这黑豹凶猛异常，先前未找到幼崽才忽视我们，如今护崽心切，定会攻击我们，若不趁现在解决，只怕会成祸患。”

身后人深以为然，纷纷弯弓搭箭，先前那吓破胆的年轻人注视着那双兽瞳，却缓缓调转方向，瞄准了那幼崽。

苏听泉见状扯动乌玉玦下摆，他注意到那年轻人的动作，驱马上前阻止：

“春不猎幼，黑豹为母，不可——”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箭如流星破空而出，幼兽痛鸣，血色飞溅，四肢无力抽搐着，奶声奶气的叫声渐渐微弱，最终归于沉寂。

黑豹的身体猛然僵直，它回身缓缓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触碰幼崽的尸体，动作轻柔而缓慢，喉咙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可幼崽的身体逐渐冰冷，它的目光从幼崽的尸体缓缓转向人群，眼中凶性毕露、杀意狰狞。

下一秒，它后肢猛然发力，直扑向那年轻人。

“躲开！”

乌玉玦一脚踹在他的马上，反手拈箭拉弓，箭矢破风，精准地穿透了黑豹后腿，它哀嚎一声跌在地上，血迹洒落，众人座下马匹受惊散开，让出中间的黑豹。

趁此机会，乌玉玦再挽弓箭，可箭未射出，枣红马嘶鸣一声突然发狂一般甩开蹄子跑了起来。

他夹马勒颈，却毫无作用，二人被马载着跑到了栈道上，风声呼和间，他听到一阵“咔嚓”声响。乌玉玦心中一凛，低头看去，却见栈桥的木板已然开裂。

“下马！”

乌玉玦低喝一声，扯着苏听泉翻身下马，然而为时已晚，栈桥糟腐的木板在两人一马的重量下猛然断裂。二人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去支撑，他下意识地将苏听泉护在怀中，两人一同坠入谷底。

风声呼啸，天旋地转。

冰冷的河水此时变成了冷硬的砖迎面扑来，乌玉玦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苏听泉呛咳着吐出几口水挣扎着游出水面，河水冰冷刺骨，寒意蔓延几欲将血液冻结，他睁开双眼，眼前模糊一片，只依稀看见一片黑色衣角在水面浮沉，缓缓消失。

“乌玉玦……”

苏听泉嘶声喊道，声音沙哑而微弱，几乎被河水的声音淹没。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划动双臂朝着乌玉玦的方向游去。

水下的乌玉玦全无意识，气泡从口鼻溢出，黑色衣袍如枯死的落叶，在水中徐徐飘荡、下沉。

在最后一口气耗尽前，苏听泉勉强带着乌玉玦爬上了岸。

“乌玉玦！醒醒！”

见他毫无反应，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苏听泉心中一紧，俯身将手指贴近他的口鼻，试图感受他的呼吸，然而乌玉玦的胸膛毫无起伏，没有呼吸。

苏听泉颤抖着手指探向乌玉玦的颈动脉，指尖感受到了只有寒冷，没有脉搏。

他死了吗……

苏听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乌玉玦的身体放平，抬起下颌开放气道，捏紧鼻子做人工呼吸。

胸腔没有起伏……

他双手交叠按在胸口，开始按压。乌玉玦的身体随着按压微微颤动，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水滴沿着苏听泉额头滴落在乌玉玦的衣襟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冷汗。

他再次回想确认记忆中的急救方法，每按压30次，便俯下身，捏住乌玉玦的鼻子，将自己的唇覆盖在他的唇上，快速渡入两口气。

余光里，乌玉玦的胸膛似乎有了起伏，苏听泉连忙松开手，观察他的反应，可等了几秒钟乌玉玦依旧毫无动静。苏听泉咬咬牙，再次重复按压和渡气的动作，这一次，乌玉玦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咳嗽，随即吐出一口水。

苏听泉跪在乌玉玦身旁，双手探向他的鼻前，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松了一口气。

支撑在身侧的手臂一软，苏听泉这才迟来地发现自己颤抖的双手。

乌玉玦虽然有了呼吸，也吐出了呛咳的河水，可始终没有睁眼恢复意识，苏听泉深吸一口气，两只手掐在一起死死握紧再放松，如此几次后终于恢复了镇定。

从高处坠落，乌玉玦作为承受方一定受了内伤，如今昏迷不醒，此时已近日落，还需找到一个安全避风的栖身之所缓解伤势。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处山壁，隐约可见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苏听泉将乌玉玦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将他扶起。

乌玉玦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块石头，苏听泉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他拖向山洞。

山洞并不深，但足够遮风挡雨。苏听泉将乌玉玦平放在地面上，迅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便从乌玉玦身上摸出个火折子，还好，还有火折子，能生火。

火焰渐渐升腾，驱散了洞内的寒意。

苏听泉脱下自己和乌玉玦的外衣和轻甲，架在火堆旁烘烤。火光映照在乌玉玦苍白的脸上，显得他的轮廓更加深邃。

苏听泉盯着他出神良久，直到火焰吞噬湿柴发出响动，才回过神来伸手探他额头，感觉体温似乎有些低，便将自己的中衣也脱下盖在他身上。

就在这时，乌玉玦发出一声呻吟。苏听泉连忙凑近：

“侯爷？”

乌玉玦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涣散，但很快聚焦在苏听泉的脸上，他幻视四周，嘴角微微扬起，声音沙哑而微弱：

“宝贝儿，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苏听泉表情一片空白，来回拨弄着枯枝淡淡道：

“你可能受了内伤，需要休息，别说话。”

乌玉玦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

“我好像记得……有人在岸上亲了我，还亲了好几次。”

苏听泉手上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平静：

“那是为了救你。”

不等乌玉玦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苏听泉将烤干的衣服递给他：

“穿上，别着凉了。”

乌玉玦接过衣服，动作有些迟缓，显然行动不便。苏听泉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帮他穿衣服。

“伸手。”

“苏郎，我胳膊疼，抬不起来。”

乌玉玦干脆头一歪，靠在苏听泉肩膀上，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苏听泉能感受到乌玉玦的呼吸，很轻，但带着一丝温热。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声狼嚎，苏听泉迅速起身看向洞口。

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狼领头，缓缓走了进来。它的毛发凌乱稀疏，骨架很大但没有肉，显然已经饿了许久。

“别动，是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