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分明到了夏日天上还是这般灰蒙蒙的,雾气都快要满溢了,若不是有几分难耐的干燥,反倒是像那十月寒冬。
“妈。”
江若晨进门后,如往日一般向屋内唤了声,将手中提着的帆布包随意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不同于往日的疲惫,她今日似乎分外愉悦。
“江若晨!你想干什么?”
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短发齐肩,脸上布着许些淡淡的褶皱,但依稀也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她便是江若晨的母亲,不过现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气愤和责备,她不可置信地向前审视着江若晨,还在微微地喘着气,试图调整呼吸。
面对母亲的责备,江若晨就像是早已习惯,捷直回了房间,回头还淡淡地说道: “有些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如同往常。
“是不是我们太放纵你了?供你吃供你穿,如今你是要上了天?”
那女人依旧不舍得追进房间,抵住房门靠着,不让江若晨关上。
“好吧。”江若晨敷衍的回答道。
她知道像这种情况向来是不好解释的,说了也是无用。
坐在床边取出手机,随意翻看着消息。
“叮……”似乎是谁发了消息。
江若晨看见那个ID,微微皱眉,正要点进去时,母亲直接上前夺过她的手机。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若晨,你还真是有本事,要不是你张阿姨给我说了,我怕是都不知道,那可是A市出了名的大公司!”
女人捏着那手机的手越发紧了,甚至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想将它砸向地面,可还是忍住了。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妈,你总得尊重我的选择,我不喜欢,迟早的事呆不久的,你怎么不明白呢?”江若晨知道是敷衍不过去了,也干坐在床边,与女人说着。
“当初又不是我们要逼你去,你是不是要这样与我作对?”
又是这样。
江若晨冷笑一声,苦苦道: “没逼我?看不出来,你不觉得好笑吗?妈。”
女人似乎已经完全不听江若晨的辩解,喝斥道:“江若晨!你不能理解我们吗?我们的精力都要被你耗光了!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和你爸想尽办法,求着张姨找了好多人,这才让你进去了,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是成年人了,不该这么幼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离了我们没人会帮你!”
说到这里,女人激动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那片湿润昭示着她心底中最脆弱的防线终于崩塌,作为一个母亲,她一定是没能教导好自己的女儿,她觉着自己是失败极了。
“若晨,你去求求他们好吗?不要这样任性了,很多事是不能如愿的,你都快要疯了!”
女人红润的眼角,终于啪嗒一下落下了一滴泪水。
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又在逼她?江若晨快要分不清了,每次与母亲大吵一架,母亲总会偷偷哭泣,这还是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露出了这样一面,心中不免的有些犹豫了。
可心意已决,又怎能改变呢,她依旧那样平淡:“母亲,说什么呢?我已经去辞职了,我真的厌恶极了这样不断重复的工作,您应该知道,我真的不适合,我好累呀,妈妈,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想跟着阿婆去做蜀锦,现在这些东西很多人都喜欢,不比去那个公司差。”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一片死寂,江若晨后,想着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试图说服母亲。
外头的屋门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传来一阵中年男声: “若晨回来了吗?”
平淡的毫无波澜,除了那因为劳累而逐渐的沙哑的音调,不含任何情绪。
男人很快就进屋了,扶住了正在落泪的女人,安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若晨……”女人快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比起女人,这男人明显要冷静一些,但就是因为这份冷静,江若晨总觉得它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一片宁静,低着头也不说话。
今日之事,自己的确有错,本不想惹母亲伤心的,不过她预想过千万种结果总是难两全的,就这样吧。
“爸,我想你也知道了。”江若晨抬头问着。
男人并未否认,甚至有些妥协,淡淡地说着:“若晨,给你妈道歉,听话回你的公司,不要闹了。”
“我想好了,不会去的,你们不支持就算了,我要去找阿婆。”江若晨欲要起身,同时准备好了,迎接父亲的谩骂。
但似乎这并未到来,父亲很平静,就像是透着一丝落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开了道,又将手机还了她,随意江若晨如何,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她一怔,对她而言这很意外,不过今日真是太累了,阿婆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她得快点去了。
本来回家前就想好了,无论父母怎么骂,自己都不改变主意,最后去找阿婆,没想到这样快就过去了,恍若云烟。
“哐当——”门关上了,外头的走廊似乎传来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随着电梯移动逐渐消失。
江若晨在肩上还是那个帆布包,这是阿婆用蜀锦布亲手为她裁的,很漂亮,她常带着,不过此时心情有些凝重,也许是有些自责吧。
不过这些都随着脚步声越行越远。
楼上的房内似乎传出一阵细微的哭腔,女人强忍着泪拿过手机拨通了号码,电话的那头是一个年迈的老人。
“喂,妈,若晨赌气去你那儿了,注意点她别出了什么闪失。”
男人安慰着哭泣着的女人:“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了,让她去吧。”
让她去吧……
今日本就有些朦胧,天色也逐渐暗沉,小道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线,过了这里不远处就是阿婆家了。
阿婆住在一个很老旧的楼里,水泥盖的矮房子,要从小巷穿过去,本来就只有几户人家,后头又搬走了一些,这楼里就只剩阿婆一家了,砖瓦中生着杂草,进了楼中,光线更加昏暗,头顶的吊灯似乎都要熄灭了,水泥彻的楼梯,生了锈的老式花纹铁扶手,走着还有阵阵凉风。
江若晨撞着胆子向上头走着,从前都是白日来的,或是由父母带着,还从未有过这样……
“嗯?”
等等,楼上似乎有动静,灯好像开了,江若晨想着也许是阿婆知道自己来了。
但不对,江若晨仔细观察留意着。
明明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哪来的东西开灯?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头顶的老旧吊灯如失控一般急促的闪烁起来,同时吱呀乱晃,接而熄灭。
这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开端的节奏啊。
江若晨反倒不害怕了,借着楼外不多洒入的月光,轻松的走上了楼梯,丝毫不顾周边的异常。
今日经过这样一番,她觉着自己的怨气比鬼重,谁来了都要绕道走。
心中是这样想着的,但手握着越发紧的帆布袋骗不了谁。
“是谁?”她皱眉向前面的一片空气问着。
原来是她刚上了阿婆家这一层时,突然出现了一团黯淡诡异的白光,如雾气一般半浮在面前,里面似乎还有一个惨白的人影。
“是人是鬼?”
面对那团白光里走出的人影,她居然这样淡定地问着,若是后想起来,她一定是觉得自己此刻是被吓傻了,胆子反而大。
那团白色的人影越来越近了,逐渐能看得见五官,那人乌发散落,面白如纸却不凄惨,眼中带着凌厉,眉中一点红,如朱笔轻描,着一白衣,却瞧不见下半身,显得朦胧。
是个男人,像古代人。
“古风小生?”
江若晨的脑中第一个联想到的是这个词,竟然有几分好笑,关键时候想象力居然这样丰富,不该来的时候来了。
“姒氏血脉……新鲜。”那“男鬼”似乎在低声嘟囔着些什么,他明显也觉得有些诧异,似乎在打量着江若晨,轻笑一声。
这“男鬼”手中抱着个古朴锦盒,这盒子江若晨从前在阿婆家看见的,只是每每好奇里头的东西,向来纵容她的阿婆总会厉声阻止。
江若晨被堵住了去路,愣在原地,忽然又是一阵清风拂过,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从后背一直蔓延到脚尖,如坠寒潭般的冰凉,瞳孔骤然收缩,回过神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不是胆大,是惊吓过度,感知削弱,呆愣着失了神。
她居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重新思考大脑,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感到畏怕。
口中哆哆嗦嗦的吐出一个字:“鬼…”
后头的话,似乎因为害怕逐渐隐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手中抓着的唯一东西,那个蜀锦织造的帆布包,上面的月白纹样也发出了诡异反光。
“居然能看见我吗?”那“男鬼”脸上带着淡笑,缓缓地说着。
很灵异的慢慢走近,一瞬间又忽然消失,再次出现又是江若晨的背后。
他似乎料到了会发生什么,只是抬手接住了江若晨,好让她不倒在冰凉的地面。
江若晨感觉大脑急速充血,一切都不受控制,意识瞬间模糊,竟然是活活吓晕过去了。
“男鬼”扶着江若晨,并未多言,只是露出了一种意味不明的冷笑,回头望向后头空旷的走廊。
尽头的老旧木门吱呀摇晃,虚掩着露出缝隙,门上挂着的红色老式镜子映出了他的面容,江若晨的位置却是空着的,诡异阴暗,透过那门的缝隙还能依稀看见,里头某种物品的金属丝线光泽。
阿婆睡下了……
再看向身旁之人,眸中闪过一抹寒光,他笑语道:“竟然是姒娘一脉,呵,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纯正的人了~”
姒氏一脉相传为蜀绵传承正系,最早可至千年前,如今早已暗弱,仅剩一支。
接着他将江若晨放在靠墙的地面上,一手抬着锦盒,一手打开,其中躺着的竟然是一件精致异常的古衣,五星锦朱雀鸟纹。
又是一道异样的白光,霎时天地笼罩,似乎一切都在从眼前消失逐渐淡化,随着这件古衣去往一个未知又熟悉的地方。
“该回来了。”他笑了笑。
“该回来了。”这样的声音幽幽的在江若晨的脑中盘旋着,要将她唤醒。
“我……”
她似乎重新有了意识。
“江姐姐,江姐姐!快醒醒,出事了!”一阵少女声催促着,她的打扮似乎有些凌乱。
“怎么了?”她下意识的回答。
可再次睁眼,就不是她曾熟知的场景了,竟然是到了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样真实,像是某个千年前的朝代。
楼下的脚步杂乱,同时又有些紧凑有序的织机声响交织着,楼上的东家姐姐似乎方才睡醒呢。
“这是哪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