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有命数人由己,冬蔓山茶繁春意

可那时的顾九玄,眼中真的只能看到他,他那么优秀,那么完美,嫁给他是她儿时所愿。排在顾九玄所有愿望中最最最想实现的,双腿痊愈都没有此事的万分之一重要。

住在南临皇宫的那段时日是她幼时承受双腿折磨过程里,为数不多能回想起来愉快时光。

那时候的她,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无限荣宠的朔武帝东澜毅、视如己出的太子东澜慎和太子妃玉芷晚、包容无度的父亲顾寰和母亲玉苓沅、时常拌嘴的兄长顾弭,还有她最喜欢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皇太孙东澜巽。

但后面那些事情的发生,打破了“他们”短暂维持与编织的美梦。

现在倒是如了儿时所愿,却不是如今顾九玄所愿的,也许她早一点阻止,以“他们”对东澜巽和她的重视程度,可能真的会搁置这件事情。

但是,打乱“棋局”安排的后果,将无法想象,所以顾九玄没有提,且她有私心,抱着一丝丝侥幸,说不定这么多年东澜巽想法早就改变了。

况且现在的她,顾九玄觉得似乎也没当时那么不堪了,最起码不是双腿残疾之人,走起路来也与常人无异。

再者,不是她自夸,事实上她好像真的不输当今九域诸国上的任何一位女子,学识、样貌、家世、武功、琴棋书画、烹茶酿酒、庖厨耕种等等方面,她不敢宣称自己已达推群独步的境界,但她绝对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毕竟她不能外出的那些年,总得找点事儿干。

顾九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像”二字也该去掉。

不过,好像真有一事,被她忽略了。

那便是她跟世上大多女子或者大多数人都无法相比。

她是短命之人!

对呀,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能忘记。

七岁就该死的,现在多活了十一年了,还能再活多久,她也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方才还想到短命,到这里头脑一时迷糊竟忘记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站起来走路时,心有一瞬的欣喜,也仅那一瞬。

因为抬眼她便看到了她的“前路、人生与将来”,还有那容不得她自由的一切,全都喷进她的五脏六腑之中,绞着她。

可当东澜巽抬头与自己对视时,又觉得好似也没什么,走起路来,原来是这般感觉,轻盈而又充足,她脑中闪过的念头让她好似些许明白了“他们”为何这般残忍。

内心不禁又自嘲了一番,为了证明自己真的配得上东澜巽,她自己还真能将自己夸得天花乱坠。

只是她这般真的对吗?违背天道而活。

“生者有命数,非天之意,你若心死,早已凉透,性命生死,由人自己,不在于天。”多次救她性命的“灰衣人”,说的天意,便是如此吧。

称其为“灰衣人”,似乎显得有些生疏了,可偏偏尚算亲切的关系提也不能提。

天意造弄,万般由人,万般不由人。

一切都以非常之合理的方式存在着。

现在的顾九玄知道当时只是她命不该绝而已。

那天“灰衣人”不断往她心海里抛“锚”,幸有半丝求生之意残存才得以保住性命,让她的死寂的心海得以重新翻涌,苟延残喘又多活了六年。

若非五年前,有人强行向天为她续命,借命二十载。

如今的她怕是早就在土里生根发芽,转世重生了。

来日会有那天,死亡于她就是早几日晚几日的问题,当下的她,也只是强撑残躯而已,看似并无大碍,实则外强中干。

既是短命之人,天又怎会容你长寿。

显然,那日“灰衣人”没把话跟她说完。

前一句“生者有命数,非天之意,你若心死,早已凉透,性命生死,由人自己,不在于天。”

后一句以顾九玄这么多年修习的感悟,她认为应是,“命由天定,运由己生,人生由己又由天,皆是定数。”

为了让当时的她活下去,抛下这样的“锚”,算是煞费苦心了。

还有那臭老头,该说不说那臭老头占的卦,确实挺灵的。

就是臭老头那里的那些破规矩......想起来就有些头疼。存于九域大陆,却又不承世间法度,超脱于人的存在。该灵的,否则怎会被九域诸国的帝王或君主奉为坐上宾,至今无国无人胆敢涉足招惹。

今日再次踏入南临皇宫,忆起往事,不由得乱她心怀。

顾九玄随手捏了个小时候常常练习的静心诀,平复身心。

多少年没用过了,终还是被今日大婚,扰乱了些许,倒也不碍事。

回归正题,她真的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让东澜巽如此为难。

她本就愧对于他,她清楚“他们”太多事情了,但东澜巽却分毫不晓,着实有些不公,这么多年一直让“他们”蒙在鼓里。顾九玄不敢想以东澜巽的性情被当做棋子这么久,若届时全部知晓后他会如何。

东澜巽不予以反击?怎么可能。“他们”又将准备如何应对呢?鱼死网破?

顾九玄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没好好学点儿臭老头会的那些本事了。

套上这样的枷锁,难怪东澜巽不想和她成婚,他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样那么厌恶她。

这人这脾气还是那样阴晴不定的,矫情竟还愈来愈甚,想起来今日成婚时大殿上别别扭扭的东澜巽,顾九玄不知觉地笑了笑。

今日第一次清冷绝艳的脸上终于有了正常人大婚时应有的笑容。

屋内花架上几盆耐冬的晚山茶似乎有了同样感应一般,在一片祥和中开得似乎比先前更盛了一些,蔓延各处,自繁春意。

事态发展到如今,“他们”看似掌握着一切,实际上根本无力决定事情的走向,不然那些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思及至此,顾九玄此刻内心无比强烈地希望东澜巽能够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自己的使命,且她定会,也定要帮他正名、与他和离、让他满意。

头上繁复的配饰,终于拆完了,顾九玄感到舒服了不少,墨发浓密而柔顺,如丝般垂落,在腰间轻舞。

褪去华妆后的顾九玄透过蟠螭纹铜镜,看着那颗完全显露出来的美人痣,不大不小、不深不浅,规规矩矩地附在自己额头正中间。

是乖巧?还是执拧?不该留的,可她还是强行留下了,不然真的有一天她可能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虽然头上的束缚卸下了,可身上还被喜服捆缚着,刚刚拆发髻时她就下定决心,这样繁琐麻烦的事情,此生她绝不再经历第二次。

顾九玄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再动弹了,喜服今日穿的时候就很麻烦,是在宫里很多嬷嬷的帮助下一层一层地给她穿上的,现在单凭她自己根本不用想脱的事情,于是只好两眼巴巴地望向身后焉若站立的位置。

一袭烟水夕岚百蝶绣裙,自幼时起一贯的喜好,焉若还是那个焉若,怀中抱着衣物左右为难的样子,顾九玄还是第一次见,依稀记得焉若比她大上两岁,如今整个人看起来比幼时倒是又成熟沉稳了不少。

“咳、咳、咳”,顾九玄看着焉若半晌都没有动的打算,只好假装咳嗽进而引起焉若的注意。

办法蠢是蠢了些,效果还是很好的。

焉若听到小姐咳嗽的声音,立马走向茶桌前,斟了杯八分满的温茶,赶忙儿递了过去,动作利索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方才自家小姐一系列的举动,完全超出了焉若对今日大婚应有礼仪的认知,两相为难下,她才没有立马做出行动。取好衣物站在室内以及利用倒茶时的间隙焉若已然想清,顺手迅速打理了凌乱的梳妆台后,很快地便帮顾九玄更换好新的贴身衣物。

既是自家小姐的吩咐,衡量之下,焉若觉得还是照做吧。不然顾九玄小姐脾气发作起来,谁都招架不住,她还得想办法去找自家世子顾弭过来哄。当下想要找远在北境的世子求救,难如登天,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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