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南迟迟没有等来“投怀送抱”,却不期然看见一人,都来不及转身,忙说了一声:“小酒,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他动作很快,几乎就是同光刚进入之后,他就飞身出去了。
当然,屋内的人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过多在乎,就又转回头急急的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余光瞥着他半透明的指尖,按照以前的同光,即便是消耗多了,他也只需要回伞里休息片刻就好,但这次怎么几个时辰过去了他反倒愈发严重了。
见他不回话,她着急的伸手将荼蘼伞拿过来,催他安分回到伞里。
荼蘼伞一打开,室内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同光比先前看上去精神好了一些,但仍旧微末得可怜,伞身上的金莲忽明忽灭,细细数来,已经有五朵了,只是其中三朵交杂在一起,并不容易看得清楚。
这些杂乱的花纹看久了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坐下来”
同光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舒酒不明白,为什么金莲增加了,他怎恶魔反倒变虚弱了,她手指蜷紧,声音很轻:“我该怎么做?”
同光看着她,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须臾,他就着她先前喝的杯子喝了一口酒,打趣道:“这酒还是这么的寡淡。”
眼看着小姑娘真的要急眼了,他才坐正了身子,缓缓开口:“我给你说个故事,想听吗?以后胖子找你收房费,你就用这个故事去抵。”
他没有管舒酒想不想听,自顾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呼出一口气才说出这个故事。
城外的护城阵法,众人只知道是出自前任昆仑大祭司最疼爱的小徒弟,可没有人见过那个阵法是怎么结的,又是为何结的。
舒酒道:“不是为了练手?”
他笑着摇头,“幌子罢了。不过是少年的一时叛逆。”
大祭司一行人去东海,回程途径揽月城,小徒弟看见了一女子与母亲七分相似,她手中牵着一双髻稚童,眼里全是疼爱。
为什么说是神似,只因为他自打进入了昆仑山后就被封了脑,曾经那些记忆逐渐变得模糊,可他却没有办法,彼时的少年以为家人定是和他一样的想念,可眼前的那一幕却将他打回现实。
到底还是年轻,他跑进大祭司的房间,直接就问那是不是他的母亲。
大祭司疼惜的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摊开手掌两颗饴糖在掌心,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一夜,他睡的很不踏实,梦里全是他提着剑杀回家里,剑尖直指宗祠,不停质问族亲,为什么要牺牲他?
一地的血,浸湿了他的鞋。
他听见有人喊他乳名,含着惋惜,和憎恨。
转过头,沾着血的发丝遮在眼前,透过血珠,他看见母亲倒在血泊,朝着旁边早就没了气儿的小孩伸手。
他气极,反手就将手中的剑掷出。
那双喊恨的眼,瞬间惊醒了他,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城墙上,脚下是无数只眼冒红光的五毒兽,它们绻着前肢,那模样像是在对他跪拜。
夜风习习,他才发觉冷,抬手拉紧衣服之际,看见沾满了血的双手,以及不远处的尸体。
他仔细看了几眼,惊觉那是白天见到的那小男孩。
所以,刚才那场血雨腥风不全然是梦!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死状,男孩腰上还带着家族徽记的玉牌。身份确认了,他瞬间腿都软了,两千的站起来急忙四处张望,没有寻到母亲的身影。
一时间,他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男孩的血,城墙下的五毒兽开始吼叫,喷出的毒气眨眼间就让前面的花草瞬间枯萎。为首的那几只庞然大物,齿间留下的汁液地落在地上,发出“噗呲”的声响。
可他没有管那群蠢蠢欲动的毒物,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母亲。
直到看见有人挑起男孩的尸体扔向那群“嗷嗷待哺”的毒物。
少年瞬间调转直下,瞪大了的双眼爬上了数根血丝,他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终是慢了一步。
毒物们嗅到了异香的血味,蜂拥而上,眨眼间男孩的尸体就被瓜分得渣都不剩,甚至有几只没吃饱的还贪婪的舔食着尘土里掉落的血。
同光音调平淡,有时候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想一些细节。
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说故事的人,如此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在他口中平平淡淡。
好在,舒酒是一个很好的听故事的人,她眼前似乎真能看见少年跃出城墙飞身而下的场景,吓得她心头一颤。
那少年,她没有见过,但听着他的声音自主代入了他年轻的脸,一身黑衣,就和先前买的糖人一样。
故事说到这里,同光似乎有些累了,匹配的敲着桌子,让她倒酒。
“你喝很多了。”舒酒没见过他喝酒,按着他平时的习惯,就连一丝酒味他都要抱怨半天,怎的今天竟迷上了。
他哼笑一声,自己夺了酒壶过去,直接往嘴里灌,渗出的酒顺着他颈间往下流。
舒酒咂咂嘴,暗道了一声“浪费”,紧接着问:“那少年是不是把五毒兽杀了,然后布了阵。”
只见同光摇摇头,道:“没有,他根本下不去手,错的又不是它们......”
那夜过分的黑,如墨的天仿佛一碗倒扣的砚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少年大口喘息着,手中握着颤抖不已,不知是怕还是恨,他心中的杀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城墙上的大祭司看着他,眼底满是欣喜,喃喃道:“终于成了!”
他培养他这么些年了,自是对他那绝无仅有的天赋了如指掌,原以为他有了这徒弟,指掌天下几乎唾手可得了。
可惜,小徒弟心地善良,悲天悯人,就连一只鸡都不愿意杀,即便知道家族送他上昆仑就是用他的命换全族的安宁,他也不愿意多憎恨一分。
这可大不妙!
他那普爱众生的性子极大程度的束缚了他的功力长进。
所以,他彻底让他心中最深处的希望都破灭。
少年沉浸在悲恸之中,声嘶力竭的大吼,手腕翻转化指为剑,剑气如虹,身后的五毒兽瞬间被震的眼珠爆裂,摇摇欲坠往后退。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大祭司。
大祭司着云纹黑袍,背上绣着一轮半弦月,持续散发着漂浮的银色光粒子,他惯常就不爱笑,此刻的开心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突兀。
“是你!”
少年衣袂翻飞,攻势猛烈,招招致命。
只是,他还没有出师。
揽月城外的夜空,刀剑交错,震天撼地,原先嘶吼声不断的五毒兽也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少年本就斗不过,更何况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闯出来了他寻找了好一半天的女子。
女子的哭喊声太瘆人了,还带着对少年的咒骂,声声打在他心上。
让他一时分了神,大祭司的月魄重重打在他身上,兴许是震动了肺腑,也兴许是悲伤至极,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便浑身失了力气从高空坠落。
精华之血落,猛兽出。
原本沉寂了的异兽们轰然而出,不止五毒之兽。
这阵仗大的惊人,整座城的人都听到了动静,一整夜没有人睡得着,也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出现,巴不得自家的门窗都是铜墙铁壁才好。
冲在前面的毒兽王没止住,猛地一蹿就蹭到了少年身边,低头嗅了嗅,惊慌地跪俯在地,瞬间后面的一众异兽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大祭司手背在身后,止不住的颤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喘息,眼前的一幕简直是意外之喜,谁知道月魄这一击竟将少年体内的精华之气打了出来。
过了这一夜,万兽隐匿于地底山林,揽月城恢复了一派宁和。
舒酒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故事背后竟会如此,思忖了半晌,她还是问出口了,“那个少年是不是......你?”
早先在浮生阁,阁主对他的态度就很不同,再者他又能知晓那么多事,能与汤阿婆、阁主那类人物相熟,想来定是身份不寻常。
如果他不说这个故事,她也不能想到这么多。
毕竟照他说的,这故事能完全知晓的也就两人,大祭司和少年。
所以,他就是那少年。
同光稍稍将头抬起,越过茶杯边缘看向她,迎上了她的视线。
姑娘眼神澄净灼人,他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最终只是撇撇嘴,甩着袖子说自己累了,就消失了。
桌上酒杯里的酒还在荡漾,舒酒滞了滞,心里料定自己没猜错。
同光不仅仅来自昆仑,更是前任大祭司的那个卓绝猎猎的小徒弟。
她将支在桌上的伞收了起来,看见上面原先交杂的三朵金莲逐步清晰,她甚至能看见那些枝条缓慢移动的痕迹。
门外响起了谢知安的声音,她回过神,迅速将伞收回到包袱里,对着门口坐正了。
“你说,那女子是宋悠然?”司贡熙诧异问道。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舒酒妹妹,我们可方便进来?”
舒酒清了清嗓子,再次确认了荼蘼伞被收好了之后,才说话:“请进。”
谢知安几大步就跨到了舒酒左侧的凳子上坐下,也不讲究,从桌上扯过一只茶杯就用,仿佛几年没有喝水一样。
猛地喝了好几杯之后,才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宋悠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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