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的人潮声逐渐散了去,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印月节又和往年一样,以一捧月魄土结束,但对于各大宗门世家倒是不同。
温呢喃看着书桌前旁若无人看书的哥哥,着实的喜欢不起来,纵使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长大,但是她就是不愿亲近这个哥哥,当然温了凡对她也只是做做样子。
半晌,她才开口:“如今哥哥名声已传出去了,下一步该是先退回山庄,继续假装那个不问世事的庄主。”
温了凡视线没有从书上移开,回道:“妹妹说的是。”
每次都这样,温呢喃不论是挑衅还是发怒,都像是撞到一团棉花里,一丝有力的回应都没有,每次都是“就照呢喃说的做。”
时间久了,温呢喃也觉得无趣,她也不喜欢了凡山庄,就像一座活死人墓,那些人似乎连笑都不会。
她随口“嗯”了一声,就出了门,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厌烦压下去,再次抬起头又是那个精致端庄又孤傲清冷的温呢喃。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温了凡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这一页他看了许久,打温呢喃进入房间到此时,黄白的纸面上只写了一个字“等”。
他目光沉下来,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晦暗不明。
“公子”
温了凡合上面前的书,“进。”
来人带着一老翁走了进来,老翁刚跨进一步,又折回去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门边,他弓着身子,静待着书桌后面的年轻人开口。
须臾,温了凡才抬头,“李老,还真是好多年不见了,我算算啊”
被喊作李老的老翁笑着应了一声:“十三年,老朽有十三年没有见过小主子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接着说:“您猜的没有错,月魄从来没有存在过揽月城,大家口口相传同光尊主用阵法辅以月魄压住了揽月城的异兽,但其实不然。”
“虽然那时尊主只是一少年,但着实功力非寻常人想象得到的,他就只是用自身的修为融了一个阵法,就将那些异兽压下去了。”他想说,天之能者,自是非平平之为,但想到了座上那位的心思,还是不说为妙。
温了凡掀起上眼睑,““哦?即使如此,那月魄呢?”
老者脸上泛起不解,犹豫着开口:“在尊主身旁那姑娘身上。”
他不会认错,他是打更人,能看到很多白日里看不到的事。那夜月魄从尊主体内出现的时候,恰好他就在街角,后来他就在那姑娘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灵力的波动。
巧妙的是,那波动只出现了一瞬,而后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遮掩了,再加上这些天众多高手出现在揽月城,所以这城中的人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旁边一直沉默的黑衣人沉着声道:“这事不好办,庄主,那姑娘是阁主的妹妹,前几个月才从蓬莱来,有些玄乎,她身旁不止有呢喃小姐,还有公子观南和谢知安。”
温了凡默了片刻,嗤笑一声,“若我偏要呢?”
黑衣人紧了紧手里的剑,只是一瞬,他就松开了,低下头道:“那属下全力以赴。”
夜风习习,来势汹汹的吹过门窗,听上去像是鬼哭狼嚎。
温了凡伸出手放在烛台上取着暖,烛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翻滚情绪照得明明白白,“诶,你虽是影子,但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情同兄弟,这种脏活累活让别人去做就可以了。”
掌心热了些,他翻过手烤着手背,声音很是凉薄:“是吧?燕安时”
根本没有人回答他。
可室内的另外两人却惊愕对视一眼。
李老抬起头,忧心忡忡看了年轻的少主,思忖再三,还是开了口:“公子可知这燕安时是何许人?”那三个字的名字,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
“自然。域外十二城。”
李老张张嘴,却说不出劝阻的话,年轻人的眼神他太过了解,是决心,是**,更是不容拒绝。
他重新弓下腰,服了服身子,往门边退去,重新拿起打更梆子,“公子切莫过分相信十二城的人。”
说完话,他就朝外走了。黑衣人转过头去看,只见老者依旧弓着腰,脚步徐徐,身形却动的极快,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就只能听见打更的声音在稍远的地方传来了。
温了凡扫了一眼,道:“他曾经是九阳宗的人,当年北征,他在战场上救过我父亲一命。”
难怪一介更夫会有此等功力,一步数里。
黑衣人收回视线,想起十二城,了凡山庄若是对上敦煌城或者谢知安,必然是毫无胜算,更不用说这回是两股势力一起,但若了凡山庄联合了十二城,那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
在这夜,小酒楼的门匾上挂上了一只铜铃,上面刻着鸟兽纹,在风声中无声摇曳,只是撞击在木质的门匾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街角转过一妇人的咒骂声,手里滴溜着身着灰布衣衫的少年郎。
小少年耳朵被扯得通红,他生怕娘亲真将耳朵揪了去,努力踮着脚小跑的贴近娘亲,动作间忽然听见沉闷的撞击声,他循声望去,大叫一声“浮生阁!浮生阁!”
他娘亲手中动作更紧,“少给我胡说八道,什么浮生阁,就算是昆仑山来人、皇室来人都救不了你,让你不要跟着那一群人去什么探金,你非不听!”
“小孩儿,你娘亲说的可是我呀。”
少年郎眼珠子瞪得更大了,结结巴巴说不完整话,三楼房顶上单手支着右膝的人,怎的和画本子里说的昆仑尊主一模一样,可是,说书先生说了,尊主已经陨落了啊。
他眨巴眨巴眼,那神仙人物没在,他喘了一口气,才恍然发觉自己耳朵怎么不疼了,“娘亲”
话音随着视线戛然而止,他的娘亲愣愣站在旁边,手上还维持着揪他耳朵的动作,只是却一动不动看着右侧的人。
稍胖的身材,腰间系着金腰带,旁边站着雍容华贵却冷着一张脸的......辰阳王。
苍天耶,他是走了什么大运,可以在同一时间见到这些个大人物耶。
他又急忙抬头看,房顶上空无一人。
“阁主,您是阁主,这位是,辰阳王。”他话音很急切,“我,我”
愣是半天没有说完整话。
阁主笑呵呵抬手点了点,他娘亲回过神,反应和他一模一样。
阁主道:“夜深了,快回家吧。”
少年看着他们二人往小酒楼里走,他心道,也许这是他此生唯一机会,急忙喊了一声:“阁主,我是否可以以一个故事,换一个机会。”
闻言,那两人脚步顿住,“哦?什么故事?说来也给本王听听。”
他娘亲可被吓坏了,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去,阁主手指轻动,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他依旧笑得温和慈善:“夫人无碍,我两不害人。”
这话说出来,只可信一半,浮生阁阁主虽居市井,却又远离市井,的确不害人;但辰阳王......这就不好说了。妇人胆怯望了一眼,低下头扯着儿子的手,就要往回走,嘴里小声念着:“他们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走,给我走。”
少年被带着踉跄往前走了几步,他扭头回来,眼底可怜巴巴泛着泪花。
“男子汉可不行动辄就哭。”
这一刻,少年突地生出勇气,甩开了母亲的手,“娘,你让我不和垂三他们玩,我答应了,但我一直梦想着可以去浮生阁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娘亲有些慌张,她如何不知啊,可是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稳稳当当,健健康康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就可以,那些劳什子江湖朝堂,与他们这些普通老平民又有几文钱关系,“宝儿”
他已经跑向了江湖朝堂人了。
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了,只见得到儿子激动的模样,手舞足蹈,大概又是再讲几年前看到的那个事吧。
“不用担心,他就只是说了一个故事而已,故事说完了他会回来的。”清朗的男声蓦地从她耳边出现,吓得她一纵,“谁!”
缓缓的,男子将红伞往上抬了寸许,露出了一张无双的脸。
她总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是谁,“你是何人?”
男子抬起手,袖子往后堆了些许,露出白皙的手,他指着自己,“我啊,我是”,他顿了顿,大概是想不出怎么介绍自己,挥挥手:“哎呀,无所谓是谁了,反正你也不会记得。”
他在妇人眼前弹了一响指,就消失了,妇人再次睁开眼有些迷糊,慌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要逮他儿子的。
只是,一只手才插起来,刚想开口骂他,脑里又喊出一个“他一小会儿就回来了,等等也无妨”的念头,果不其然,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儿子就笑嘻嘻的回来了,还主动牵起了母亲的手。
“娘亲,我们回家吧。”
母子两走得远了,声音断断徐徐传来。
“我明天要重新回学堂,发奋刻苦”
......
阁主笑了笑,转身跟在谢辰阳身后。
谢辰阳:“有人醒了,难怪他不耐烦的催我们,不然那小伙的故事还挺有趣,”
阁主:“谁说不是呢,毕竟就连我都对十二城知之甚少呢。诶,对了,你真的会允他一个官位?”
谢辰阳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一眼,“你听见他和他娘亲说什么了吗?”
阁主想了想,“说他会刻苦读书啊”
话音还没落,就无语的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符合我浮生阁的规矩,罢了,给他家的面馆多来些财气吧,花钱买好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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