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办好,她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只因为听到了身后人嘟囔了一句“死胖子倒是大方”。可见,胖掌柜的那则允诺,并不易得。
她心里有了愧疚,出门后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撞上人了才回过神。
“喂!没长眼啊!”侧面冲出一人将重重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留神跌坐在地。
她忙背过身护住身后的包袱,抬起头看过去时眼里是一片淡漠。街上人多,碰撞也属常事,要分清是谁对错也不容易,更何况她刚才确实没看路,只是心想着她撞了对方,对方也还击了,这便够了。
她站起身,手背在身后,绕过对方就走。
历来众星捧月的观南第一次受到女子的无视,他转过头去看那姑娘的背影,瘦瘦小小的人背着一个明显不符的狭长包裹。
他见过的很多好看的姑娘,倒是这模样的少见。跟班还在身后骂骂咧咧,他皱起眉,低喊了一声,“月牙,走啦。”
月牙忙跟上观南,“公子,可撞疼您了?那不长眼的臭丫头,就该好好教训!”
观南:“行了。人家一小姑娘,看着就十五六的样子。你这在外庄的脾气不要带进来,不然姐姐再罚你,我就不管了。”
月牙:“是是是,公子说的是。”
月牙连连打了几个冷噤,走远了些才觉得暖和一些,抬起头看看天,心里犯嘀咕,这离入冬还有好些时日啊,怎地会这么冷啊。
胖掌柜被几人围住,他一边忙着应付这些莺莺燕燕,一边四处寻找刚刚跟丢了的姑娘。若是那姑娘丢失了,他定要被同光扔到天池里去。
看见那小姑娘好好地出现时,他突觉一阵轻松,推开众人,上前道:“你得跟紧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吗?”
她点点头,愧疚之意更重了一些。她扫了一眼胖掌柜身后的几个女子,无一例外,长得都很好看,就是那脂粉香难闻了些,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臭丫头倒是识货。”同光也很是不喜那些味道。
“这鬼市有一人,人称汤阿婆,这汤阿婆长得其丑,但是却酿得一手好酒。她的酒肆中有一种酒,名黄泉......”
胖掌柜话到中段,便看见小姑娘眼神亮了一分,是个小酒鬼。他笑出声,“带你去尝尝”眼神扫到她后背,“没意见吧?”
“嗯。”她连连点头,瞬间只觉得腹中空虚。
汤阿婆佝偻着腰站在两个大缸前,两只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浑浊不清,见到胖掌柜二人进来,咧开嘴笑,“多年不见啦,阁主,今儿个居然有空光临我老婆子这小破酒肆。”
她看见汤阿婆牙齿稀疏泛黑,在她看过去那一眼时,汤阿婆锐利地看了回来,脸色一变,笑也收了起来,“阁主今日是带了贵客来啊。”
胖掌柜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这小妹这些时日在城中呆的无聊,又素爱品酒,今日我无事,所幸带她来尝尝你汤阿婆的黄泉酒,叫小姑娘开开眼。”
汤阿婆的酒肆确实如她所说,是一个小破酒肆。倚着断了半截的残破墙垣,用茅草粗糙的搭了顶,门口挂了一个写着“汤”字的白灯笼,内设四张桌子分置一角,汤阿婆自己佝偻着身子挂在居中的两个大酒缸上,身后摆放了一张盖了布的案板。
她觉得她用“挂”来形容汤阿婆的姿势一点也不奇怪,甚至很是精准。
汤阿婆将上半身探到大酒缸里,用很长酒提子打酒。她感觉那酒提子的长度都超过汤阿婆整个人了,可见到阿婆却游刃有余,甚至可以在原地就可以将酒提子里的就倒到每一张桌子上的酒盏里。
胖掌柜见她看得出神,心想:其实这姑娘并不像她表面那样对所有事都不在意,反而是好奇得很。
“黄泉八百里,一入无归期。”汤阿婆眯着根本看不清的眼望着桌边的姑娘,这姑娘还没走进她的铺子,她就闻到了一股味道,一股很有诱惑力的味道,起初她还不够确定,直到阁主带着那姑娘走进来,她心里便叹了一口气,这姑娘今后的路怕是难走咯。
更何况,她身后好像还跟着两个复杂的东西,“老婆子眼睛不好咯,看也看不清.....”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姑娘听到这话,觉得这阿婆怪异,借着酒盏遮掩去看她,只见阿婆嘴角再次咧开笑,那笑意和之前迎接他们的可不一样,竟有一股女子娇羞之感。
让年迈的阿婆摆了这幅表情的人究竟是何人?她好奇地想知道,当然,行动比想法快了一步。见到跨进酒肆的年轻男子,有些眼熟,但是也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男子眉目疏朗,墨玉般的双眼噙着浓浓笑意,连带着上扬得恰好的嘴角都泛起了涟漪。原本好一幅俊逸少年郎的模样,只是添了正对着的汤阿婆的娇媚,显得怪异极了。
她抖了抖身子,抬起酒盏,大喝了一口。
“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汤阿婆的声音也拔尖了一些,姑娘再度感到一些不舒服。
观南颔首,“倒是没想到汤阿婆的酒肆今日还热闹了些。”他的声音如容貌一样好,语速轻快,带了明媚意,想来是平日张扬肆意惯了。他并未认出背对着他的那个玄衣男子是浮生阁阁主,更没有认出一侧的小姑娘是撞入他怀里的莽撞姑娘。
汤阿婆连着咳嗽了几声,平复后才道:“是阁主给我这个老婆子面子。”她的嗓音再变,显出了病态,和之前截然不同。
闻言,观南抬着酒盏起身,走到胖掌柜他们一桌前,“原是阁主在此,倒是观南眼力不佳,没有看出来,自罚三杯赔罪。”他快速喝完杯中的酒,汤阿婆也极快地跟着满上。
胖掌柜脾气好,观南本与他无冤无仇,如今人家还特有礼貌,“无碍无碍,我也只是今日带舍妹出来逛逛,公子请坐。”
两人你来我往,聊了一些她听得懂又听不懂的话,有些无聊。是以,她找汤阿婆要了一个大的酒盅,对着夜景自斟自饮喝了不少。
观南认出了这小姑娘,原以为她会如寻常姑娘一般,见到他亲近之后会脸红雀跃,却没想到那姑娘就看了他一眼,而且还是飞快地一眼,便转过头去,好似七公子之首的公子观南在她眼里如同草芥一般,他有些愤懑不满。
胖掌柜看出观南频频看像姑娘的眼神,他笑笑没有多话,少年人自有因缘,该是意气风发的。
“笨丫头,你去把对面那人的眼珠子挖出来,盯得我难受。”同光声音散漫,说出来的话让她一个寒颤。
挖出来?人家不就多看了几眼,又能怎样?同光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心道。
不过,也却如同光所言,那男子的目光太醒目了些。她转头看了回去,目光直接又冷漠。
“咳咳”观南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有些不妥,“姑娘好酒量,在下名观南,素来也喜爱品酒,改日我派人送上几坛我珍藏的好酒到浮生阁给姑娘品鉴。”
“好。”她倒是不客气,“我......没钱......付你。”
这样的回话可完全没有在观南的预料之内,他举在半空的杯子一时上不得下不得。
她微微歪头,想起之前胖掌柜的动作,以为观南是欲与她敬酒,于是她抬起酒盏轻碰了观南的酒盏。
喝过之后,见观南还摆着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她望向胖掌柜,只见他环抱着手笑着看他们,一脸高深莫测。
难道也要敬三次?就如这男子来时说的那样。
“笨丫头,喝醉了可没人背你回去!你就在这里和那丑老太婆睡吧!”
她不在意,背后手轻拍。
三杯酒下肚,不在意地抿了抿唇,可不能浪费一滴这好酒。她低头看着又被满上的黄泉酒,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心里盘算着等她从黑域回来,要在浮生阁寻一份工,赚点钱之后再来喝这黄泉。
她是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在观南眼里有多么震惊。观南呆愣着赶紧喝了杯中的酒,突觉这酒好似比往日的香甜些。
“三......杯。”她拄着下巴,认真地对着观南说。
观南一时兴起,大呼一声“有趣!”
——
观南再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姑娘在酒桌上撂倒,还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小几岁的姑娘!他身形高挑,醉了酒之后架在月牙身上,踉踉跄跄才走回马车上。月牙暗叹:那小姑娘不得了啊。
待主仆二人走后,酒肆安静了下来。
她看向街角衣衫褴褛的女子,观南走后那女子就神色暗淡下去了,又见女子紧了紧手臂,此时她才看见女子怀里靠着一个怪异的小孩!
她不喜过多去探讨别人,哪怕十分好奇。可眼下那女子看上去很不对劲。
“那......男子......戴......佛珠。”观南敬酒时,她见到他手腕上一串佛珠,即便酒肆灯光昏暗,但是他的每一颗珠子仍旧光亮。
当今佛教盛行,可这么多日了,除了观南之外,她并未见到任何人戴佛珠,心下存疑:若他是出家人,又为何可饮酒?
胖掌柜:“他不一样......”
胖掌柜的声音柔和,在夹杂了寒意的夜里,有一股暖意。
男子姓楚,名观南,是敦煌城城主楚念清之弟,也是下一任城主,还是名声响彻四洲的七公子之首。
公子观南文韬武略,一柄吴钩剑器动四方,又习得楚门绝顶功学凌风渡,加之观南为人和善磊落,轩然霞举,名副其实的年轻一辈翘楚。
她听着胖掌柜对观南的不吝夸赞,目不转睛盯着街角的女子,眉心紧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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