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尾弯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一样,她一醒来就看见了它。
安安静静躺在她旁边。
她甚至也没有想起自己那番遭遇时根本没有带着它。
想起她那三瓜两枣的招式,观南根本不来可能相信她可以只身上昆仑。
“昆仑危险重重,不是儿戏。”
舒酒蹙起眉。
燕安时刚好从楼梯上走下来,听得一清二楚,视线缓缓地扫到观南。
“不劳观南城主烦心,我会护送她去。”
观南回首看见他,面上依旧是从容,心里却蓦地绷紧。
敦煌城遗世独立,和十二城历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燕安时突然出现在敦煌城,他就不能完全坐视不理。
“倒是稀客.”
燕安时随意扫了一眼,没有过多的情绪,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只有看见舒酒的时候才会出现波动。
他的紧张十分明显,扳着她的肩膀检查了两圈才舒出一口气,但在还没有完全坐定的瞬间又弹起,惊骇地看向她,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似乎不敢确定一般,又看向纪无,“你对她做了什么?”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纪无擦了擦眉毛,道:“就如你所见,但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你能做的就是让她像行尸走肉?”
此话刚落地,另一侧的观南也坐不住了,一个转身就到了舒酒身边,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腕间,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
脉搏微弱得几乎没有,偶尔觉察到的跳动居然也缓慢无力至斯。
窗外的风大,从西窗看出去能看见一颗银杏树,在显然不对的季节里依然枝叶繁盛。
舒酒睨了燕安时一眼,扯着他的袖子,才将他从胖掌柜眼前扯回来,“你坐下。”
恶狠狠的语气,但声音却是轻柔的。
燕安时回蹬了她一眼。
舒酒:“你应该知道的,这只是权宜之法,你见过失血过多还像我这样活着的人?”
她说话还是慢慢的,比最开始的口齿不利好太多,燕安时虽然会悄悄嘟囔她性子慢,但还是极有耐心等着她说完。
她的血几乎都被抽干了,要么就是在三天之内输回,要么就是等着生血。而后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要静养。
可她和同光都等不得这么长的时间了。
纪无面容上也逐渐聚上愁,搭配上燕安时越来越黑沉的脸,让舒酒突然停住了口,眨着眼犹豫该不该像同光以往安慰她那样安慰他们?
倏地,她哎呀了一声,“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她牵系太多,没法静养,更没法现在就死。
倘若真的被那群人得了手,同光也是会想方设法从阎王手里把人抢来。
如今这模样,的确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纪无的神力输入后,没有反应,反倒是同光的灵力在续养着她。起初,纪无也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原有,只道是两人之间的羁绊,直到方才舒酒被燕安时拉着晃动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是月魄。
月魄原本也是同光一半的神魂和灵力养着,进入了舒酒体内,虽然没有认主,但没了同光强大的灵力养着,它反倒靠着舒酒的血过的更是滋润。
在舒酒濒死之际,同光将灵力输入舒酒体内后,几乎都是被月魄吸收了,它也不希望舒酒这个宿主死,所以也转过来用同光的灵力吊着舒酒的命。
到底也只是外在修来的灵力,没能做到像自身的血液那般,能这样吊着舒酒的命已然足够,又恰好在关键时刻送到了纪无面前得到了救治,不然单靠月魄之力,怕更是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
“安时大人,该是要谢谢我的,要不是我出手,她如今和你三年前在莫家庄杀的那些走尸没有多大区别。”
纪无挑着眉,那笑容还是慈善得很,哪怕才被燕安时骂过。
十二悄摸地从他背后探出头,小声提醒:“阁主,他刚刚才骂你。”
纪无笑着将他的头按回去,道:“你还小,经历尚浅,这些小事怎么可能搅动大人物们的恶向情绪,那不是骂,只是安时大人对小酒的关心,对吧?”
划过杯沿,他的视线从燕安时滑向观南,又滑回来。
所以啊,情之一事,果真最是麻烦。
看看眼前这两个痴儿不就很明显了,明明自己心里都清楚这个姑娘不会属于他们,却甘之如饴,一人甘愿换一个身份守在她身边,另一个简直疯癫,连命都豁出去了。
噢,他忘了,还有一个更痴的。
荼蘼伞一直静静待着,即便舒酒拍打、咒骂,都没有任何反应。
舒酒一度怀疑同光是不是消散了,可伞身的重量和那股无形的牵动之力让她躁动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她要上昆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接下来就是好一番的准备。
确切来说,是观南和燕安时的准备。
敦煌城依旧繁华热闹,舒酒本是喜爱凑热闹的,如今却也只是瞟了一眼,就兴趣缺缺的坐在门槛上,太阳照在她两条腿上,裙摆泛着粼粼波光,倒是难得的好料子。
她指尖摩挲在佛珠上,独独的一颗,在经历了那个大满月之后,就被同光系在了她手腕上,还嘱咐了她不可以摘下来,手腕上的两道疤是她弱点所在,那些阴魂会在她心魂不稳的时候,寻时机透过那两道疤侵入。
“这里不是有月魄在?”
她还记得,同光笑哼一声,“月魄吞噬万物,可不管什么阴魂阳力的,所以不会是一个好的守门神。”
他说“守门神”。
那时月魄还闪亮了一道,似乎是在辩驳。
原本以为她被杀害的时候,佛珠就会不在了,可谁知并没有。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了,很多细节都没了。
燕安时和观南都来问过她,是谁下的手,她只回忆得起在那条隐秘至极的院子外的温了凡,可印象中在山洞中的两个人,似乎没有温了凡的身影。
只要回想起那个山洞,那种疼痛似乎到现在都还在,甚至疼得她整张脸都皱皱巴巴的了,再多的也只想得起朦胧间看见的同光。
想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她抬起手从佛珠的穿孔中看见银杏叶,在风中摇曳,生机勃勃的样子。
“要是你在就好了。”
她轻声呢喃,心想如果同光在,这些烦恼就不用她去想,甚至她也不会有这遭吧。
想的多了,他的身影一幕幕闪现在她脑海里,不可否认,她竟然有些想念他了,也不满足只能感觉道他在却看不见的日子了。
“我什么时候上能昆仑啊?”
“姑娘这么急着走?”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台阶下传上来。
她坐直身子,看见一个身着白金华服,长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的女子站在前面。
女子浑身也透着精致,但和温呢喃全然不同,她更凌厉一些。
她说:“初次见面,我是楚念清。”
观南的姐姐,敦煌城前一任城主,还有就是当初借她一间屋舍的人。
舒酒站起身,有片刻的晕眩,楚念清几步上前抬手扶住她,“慢些起,你坐太久突然起会有黑晕。”
她身上的味道和她人一样,清冷凌厉,像初冬山林。
舒酒不喜靠人太近,退了一半,倚着门框,“念清主,久闻大名,多谢那日的借宿。”
楚念清笑着摆手,道:“小事,我长途跋涉了半个多月,腹中亏空,姑娘今日可否请我吃些好的?”。
舒酒微微侧过头,见到她裙摆的泥泞,握着剑的虎口开着裂,颔首回:“自然。”
两人先后进入厅内,纪无不在,没人会引着去西窗坐。
楚念清气场强,历来不苟言笑,威言厉行出了名的。
十二送了茶和果子来,又给舒酒递了一碗甜水,上面缀着一颗荔枝。
楚念清定定看着对面姑娘举止自然,把稀罕的荔枝拨道一旁,小口饮着甜水,长长的睫毛盖住她棕色的瞳孔。
这姑娘......确实是已死之人。
她倒也不弯弯绕绕,直接开口道:“姑娘身有抱恙,还要坚持上昆仑?可知晓,以你这幅身体怕是才到昆仑山脚就会没了命。”
舒酒抬起头,回她:“可我,现在本就是没命之人,念清主应该已经探出了。”
楚念清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淡然,所以真像那些消息里所言,这姑娘情智未开,无感无知?
“观南说,你鲜少出城,如今赶路半月回来,是因为我回了敦煌,你担心观南?”
楚念清重新审视她,从她那双眸子里看不见任何一丝多的情绪。她将果子推到舒酒手边,“甜水吃多了不好,吃点茶点解解。”
她接着说:“担心观南是真,毕竟他固执得要死,和我言明了宁愿放弃城主之位也要娶你,我不允,他居然断药威胁我。呵,要死便死就是了,我楚家又不是没人,你说对吧?”
还以为,这姑娘会稍稍惊讶、感动,亦或是劝她不要这般对自家亲弟弟。
可谁知,她竟然认真点点头,说:“我觉得你说的对,据我所知,你做城主也十分了得,巾帼不让须眉,不必被他拿捏。”
楚念清一口茶在喉咙间,险些喷出,她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舒姑娘应该也明白和观南实属不合适,他肩负敦煌城之责,而你志在四方。”
舒酒再一次认可了她的说法,“的确如此。其实,你不必担心,观南应该不再是从前要靠姐姐庇护的孩子了,我见他已然和数月前不同。从前他是年少玩心大,少不了有游走天下,广识好友的志趣,这本就无谓好坏,若你身前有人遮风挡雨,想来也可以过一段安逸日子。”
顿了顿,她拿起一颗茶果子,捏在指尖看着上面的粉嫩,接着说:“早些时候,他说今后他与我以兄妹相处。我虽不知观南为何会对我另眼相待,但他的赤忱该是难得的。”
这些话哪里是她会说的,多是同光曾经说给她听,被她学了去罢了。
她又想起同光对观南的另一评价,便道:“念清主这弟弟,养的确实好,品性样貌都一等一,就是这功夫还差点儿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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