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晚宴的名单没有对外公布过,只有熟识的人私下通气才知道对方也会赴宴。
现在不是当年恨不得将“我是首富”贴在脑门上的时代了。大佬们都信奉财不外露的信条,走的都是低调路线,压根不希望自己的财富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因此南筱并不知道孔笙风也会来。
当她在晚宴大厅里看见孔笙风的身影时,脚步一滞。
孔笙风还是和当年一样斯文儒雅,文质彬彬。
此刻他在和人侃侃而谈,谈笑风生。
不知对方落入他设计的圈套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外表不露声色,温柔体贴,内里心肠墨黑,有很多顽劣的恶趣味。
孔笙风很会炒股,闲来无事往证券大厅里一坐,马上会被人众星捧月般供起来。
那时候,他就是主宰金融市场的神。
这样的人身边自然少不了献殷勤的附庸者,也少不了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
他执着于荒诞的钓鱼游戏,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抱着俯视众生的心态将懵懂无知的游鱼玩弄于股掌间,分明占尽便宜,还要耻笑上钩者的愚蠢与廉价。
九年前,孔笙风二十五岁,南筱十八岁,他是金融巨鳄,她是女大学生。
差一点就要上演一出声色犬马追风逐月的戏码,被南筱一句开诚布公的“你是不是想包养我”打破。
她掂得起自己的斤两,不会咬钩,只不过当年她青涩且心气高,过分耿直,一气之下便和孔笙风断绝了来往。
后来她一直后悔在孔笙风身边时没能忍辱负重向他讨教一二,要是她能从他身上学到些翻云覆雨的本事,说不定能早几年拥有现在的身家。
再后来,她觉得这样也很好。
说不定她根本玩不过狡猾老练的孔笙风,犹如鸡蛋碰石头,在自不量力的挑战失败后被他信手碾成齑粉。
而且这样一来,也不会和程非渝产生羁绊了。
总之在她眼里,孔笙风都不能叫做渣男了,而是彻头彻尾的反派。
他会引诱人迈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南筱看是看见孔笙风了,但她挽着程非渝的胳膊避开了这个危险人物,来到会场角落的茶歇台前,指着点心架上的甜品对程非渝说:“那个奥利奥口味的奶油慕斯很好吃,你尝尝看?”
以往南筱出席峰会论坛的时候,经常看见同行带揣糖果和小饼干回去给家里的小朋友吃。
这些东西本身不值几个钱,但能哄得小朋友很开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程非渝虽然临近而立之年,但心性仍然跟小孩儿一样,他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呵,奥利奥。
“我不吃。”
程非渝面容冷峻,摆出一副“大男人吃什么小点心”的神色。
话音刚落,南筱已经拿了一小杯递到了他面前,说:“吃吧,没人注意到这边。等会有开场仪式,仪式后面还有一堆讲话和访谈,自助餐要在这些环节以后才会开餐。”
程非渝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小慕斯后又思考了两秒,借佛的花献佛:“第一口你先吃。”
南筱愣了愣,一时间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了。
现代人的营养都是过盛的,她又经常在外应酬,不缺山珍海味,没应酬的时候有营养师给她调配,所以她的胃对饥饿感的适应力很强。
简单来说就是扛饿。
程非渝的本性善良单纯,擅长推己及人,他不说气人的话时很像乖巧懂事的孩子,能在不经意的举动间触动人心。
面对这样的程非渝,南筱无法拒绝。
她没有完全把程非渝手上的慕斯拿过来,而是握住了他包紧的手背,凑过去轻轻咬了一口,下意识地舔了舔上唇沾上的奶油。
她不知道她这个举动在程非渝眼里有多魅惑。
在她的掌心触到他手背的一刻,他就跟浑身过了道电一样,涌上一股令脊骨战栗的酥麻。
她凑过来时,鼻尖又抵到了他的食指骨节,湿润的呼吸像羽毛一样在他的指腹扫过,他浑身的毛孔都开了,汗毛霎那间立了起来。
最后她那宛如蓓蕾盛放的一舔,程非渝暗自在心里骂了声“艹”。
他也不想被南筱指控下流,可他真的有了很龌龊的反应。
他连忙欲盖弥彰地吞了一口慕斯,甜腻的滋味在齿间蔓延开,奥利奥的碎屑像胡须一样粘在他的唇上,让他的外表看起来成熟了些,没那么强的锐气了。
他还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浓郁的奶味在口腔中弥散,他的心神也随之荡漾。
他一抬眼就对上南筱的视线。
南筱也在看着他。
他们的目光仿佛都带着烈火般灼热的温度,像要彼此焊死一样。
看着却清凌凌的,比青山脚下的溪水还要清澈。
会场是嘈杂的。
人流交织,人声鼎沸。
可这一刻,时间的流速变得异常缓慢,空间也近乎静止。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方存在。
也不知道他们谁先喘气的,南筱垂眸,顺手从桌案上抽了张纸巾递给程非渝,让他自己擦嘴。
刚才程非渝吃的那一口,狼吞虎咽。
如果吃的不是慕斯蛋糕,而是在咬一根坚硬的骨头,场面一定非常血腥。
程非渝明显是在冲动的时候做冲动的事了。
他平时在公众场合是很注重外在形象的,颜面不容有失。
他咽下慕斯时,不是饥不择食,而是慌不择路。
他心动了,所以心乱了。
南筱给他递纸时,他的心绪还没有平复,接纸的手微微颤抖,随后抬手马马虎虎地在唇上擦拭了一下。
由于擦得太过用力,只感觉唇瓣火辣辣的疼。
紧接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他吃了南筱吃过的东西。
他们间接接吻了。
程非渝像是发现了惊天大事一样猛然抬眼,乌黑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南筱。
假使他的目光有杀伤力,眼下南筱已经被他殷切的目光贯穿了。
南筱不明所以,茫然问他:“怎么了?”
程非渝此刻心乱如麻。
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无需她刻意挑逗都会心浮气躁。
程非渝的脸色很难看。
他知道现在的神色落在南筱眼里很莫名其妙。
他实在在她面前呆不住了,把装着慕斯蛋糕的杯子往桌沿上一磕,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旋即夺路而逃。
南筱望着程非渝仓惶的背影心觉好笑。
她镇定自如地重新端起程非渝放在桌上的蛋糕杯,旋转了一圈,仔细端详。
奥利奥的饼干屑被程非渝一口吞掉,慕斯也被他吮吸得只剩下三分之一。
本该文雅地用勺子舀的点心,居然弄得像被饕餮啃食过一样。
她不知道程非渝吃东西为何这样着急,也不懂得他为何会落荒而逃了。
转念一想,还当真让她想通了。
程非渝也就是身形高大了些,行动生猛了些,但他的思想相当纯洁,本质是纯情处男。
各种意义上的。
想到这里,南筱弯唇笑了起来。
她垂手,本欲顺势将吃剩下的蛋糕杯扔进脚边的废品桶。
——没人会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将残余的慕斯吃得一干二净,放在铺了金丝绒布的台面上也有碍观瞻。
可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程非渝质问她为什么要把他吃过的慕斯丢掉的场景,不禁失笑。
她将没吃完的蛋糕杯原封不动地摆回程非渝离开时放置的位置。
还是就放在这里,等着清洁会场的保洁来收拾吧。
以前她是不想招惹程非渝,现在是不希望他不开心。
南筱放下蛋糕杯后,忽然有阴影从身后袭来,将她的大半个身体笼罩在灰暗的色块里。
身后有人来了。
察觉到这点,南筱缓缓回头,对上了孔笙风的视线。
那双丹凤眼眯起来像极了雪狐的眼,比海还深,让人见了有种瞬间沉入海底的错觉。
“好久不见。”孔笙风微笑着说。
他的微笑不是和煦的,是带着微妙的侵略性的,一点点蚕食你的胆识与气魄,让你平白觉得低他一等。
他的身上有人在收获了巨大财富以后表现出来的自信和从容。
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慌张,然后不紧不慢地拿出普通人连一条都没有的、无数条应对策略。
而你面对他的责难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没去和他打招呼,他倒是不请自来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如今他们的家底相近,迟早还会在别的场合见面的。
南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她不信邪,不信自己真的会无路可退。
她坦然迎上孔笙风的目光,嫣然一笑:“好久不见。”
见不同的人就是要区别对待。
有的人值得真心换真心,有的人多和他说一句话都嫌浪费生命,有的人则是不可能坐视不理。
孔笙风不配得到她的好脸色,但她无法当众发作,吵起来给别人的观感不好。
孔笙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南筱的胆识和魄力不减反增,越来越让他挂怀了。
他浪迹花丛,厌倦了四处流连,午夜梦回,唯一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今日重逢,孔笙风很是兴奋,挑眉问道:“留个最近的联系方式,日后好联络?”
南筱从来没这么庆幸过自己已婚,回以核善的笑容:“联络就不必了,毕竟我已是有夫之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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