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开起来以后她反倒适应了。
等上了路,她也熟练了方向盘,恰好路口的红灯亮起,祝卿安慢慢踩停了刹车,“你昨天就知道了吗?”
顾墨迟不动声色的看过来。
“嗯?”
嗓音淡淡的,听起来漫不经心。
祝卿安迎着男人的目光又问了一遍,“你昨天就知道是我们今天要来汇报吗?”昨晚睡觉前,他知道她在这家公司。
顾墨迟:“只知道是你们公司,但没想到团队也刚好是你们。”
好吧,还真是巧合。
祝卿安挪过视线,轻轻“噢”了一声,又问:“你怎么会在尚恒啊?我记得顾家的公司不是润菁吗?”
顾墨迟语气很轻,像是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刚收购。”
“……”
她昨晚好好看了brief,对酒店和公司都做了一些了解,酒店体量很大,涵盖的区域几乎占了半座山,算是一个山庄度假区,更何况是能收购这样一个酒店的集团。
现在让他说起来,收购这么一个集团就像是到菜市场选了一颗白菜一样普通。
绿灯恰好亮起,她也适时禁了嘴,没问太多。
他们虽然是领证的关系,但是她没觉得自己可以参与进他的工作,况且现在项目还处于考核的未签订状态,应该也不方便聊太多。
车子一路畅通,只是等到了家楼下的时候,祝卿安又碰上难题。
要倒车的时候她脚掌一直空悬在油门上,端坐着身体,后视镜都不知道前前后后看了多少次,要不是安全带拦着,她恨不得能把自己的脑袋伸到车窗外去看。
就这么前前后后的倒了好几次,怎么都倒不进去。
一方面她早就忘了之前驾校教练教的那些;
另外一方面——他敢拿路虎给她练手,她也不敢拿路虎随便开啊。
偏偏车主还就坐在旁边。
顾墨迟坐在副驾驶上看了几次,确认她倒车确实是……不怎么样的水平,默不作声的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祝卿安听到动静瞥了一眼,也暂停下来。
她望过去恰好是男人暗含着笑意的眼神。
“我来吧。”
然后就打开车门从前面绕了过去。
祝卿安如释重负一般,立刻解了安全带把驾驶座的位置让给他。
她站在停车位的一旁,看着顾墨迟透过后视镜确认方位,而后从容地打着方向盘调整车子位置,不过一来一回就轻松停了进去。
看起来动作丝滑,没有任何难度。
祝卿安站在原地几乎扶额……果然,车也是认主人的。
到她手里就是,开那么半天结果原地不动。
顾墨迟停了车,推门下来,还顺手稍上了她的电脑,又递给她一串黑色的钥匙。
祝卿安低头看过去,男人的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伸手接住,疑惑的问:“…明天…还要开吗?”
顾墨迟淡淡的看着她,“你要半途而废?”
声音莫名有些懒懒散散,很是随意。
男人眼眸漆黑如墨,祝卿安一怔,眨了眨眼。
觉得自己好像莫名背上了一口偷懒逃学的锅。
她摇摇头,小声的说:“——没有啊。”
顾墨迟挑眉,而后话锋一转,说道:“这个是送给你的毕业礼物。”
祝卿安内心闪过一丝异样。
给她的?
……毕业礼物?
手里的车钥匙金属质感冰凉,她瞬间觉得重量好像更沉了一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抬眸盯着男人的脸看。
面容立体,五官深遂。
脑海里忽然想起刚刚Rod对他的评价。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一个集团的老板,反而和她以前实习时候碰到的男艺人相比起来都不加逊色。
祝卿安沉默了片刻,又瞄了眼他身后的车,
脸上流露出正在思索如何拒绝的表情,推辞道:“太贵重了,我的技术还是算了吧。”
更何况,这车这么惹眼,她也不敢开去公司。
顾墨迟仿佛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唇角一弯,往旁边走了两步。
他所站的位置也停了一辆车,只是看起来比他们今天开的那辆要小一些,外型上也日常很多。
祝卿安心里闪过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顾墨迟伸手在车前盖上轻扣了一下。
见她看过来,才说:“这辆日常一点,到时候等你熟练了再去选一个喜欢的。”
像是怕她还会推辞,顾墨迟又特意加了句,“不光是毕业礼物,也是我的谢礼。”
声音低缓徐徐,斯文有礼。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合乎情理,连她可能的拒绝都考虑的到。
祝卿安深呼一口气,感觉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自己决心要封锁好的心动——轻易就会被动摇。
记忆如雪泥鸿爪一般填满了思绪。
她莫名想起和顾墨迟领证的时候。
……
领证的前一天晚上,祝卿安搭了红眼航班从伦敦直飞香港,再从香港转机到北城。
陈立南订的票,他和顾家约好的登记时间。
而她这个即将结婚的人,只需要拿着身份证听话就好。
飞机落地北城已经半夜10点35分,她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个书包,里面只装了贴身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反正也不会逗留太久。
时间很晚了,她从廊桥走出来就急匆匆地往航站楼外赶,想着打了车12点之前到家还能再睡6、7个小时。
17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实在有些疲惫。
天气预报发布了今冬以来的首次黄色寒潮预警,出租车在路边停下,祝卿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原本着急忙慌的情绪却骤然低落下来。
抬头数着楼层,看了眼楼上灯火通明的屋子,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里,陈立南大概正在屋子里开着暖气,理所当然的享受林阿姨的劳动。
她低垂着脑袋,一步一个台阶往上,速度极慢,连电梯都没搭,
不知道陈立南看到她会说些什么。
那人向来习惯了对周围所有人的控制,祝卿安刚念大学的时候放假回国,陈立南发现她越来越有主见。
于是勃然大怒,指责她道:“老子拿钱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去外面学习这些旁门左道的?”
祝卿安有理有据驳斥他的观点和论断,可是迎来的回答只是:“你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滚回来。
然后一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的话就可以挡住她所有的抗争。
所以那时陈立南把她关在家里,
不写认罪书、不认错,就不放她去机场。
还必须让她保证学成归来和结婚以后对他的报答。
只剩最后一层楼,祝卿安深呼一口气,迈步而上,可是转过弯却看到楼道口堆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和一个并不怎么精致的包装袋。
祝卿安一脸错愕,特意抬头又确认了一眼,是他们家的楼层,
这里一梯一户,那只能是他们家的东西。
她迈步走过去,拉开拉链,弯腰看了一眼,包装袋里全部都是她的衣服。
陈立南以前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仅仅因为看不顺眼,就扔掉她所有的衣服,强迫她留着他认为更好的发型……
祝卿安瞬间怒不可遏,把袋子一脚踢到旁边。
食指搭上门锁,却响起操作错误的机械声。
第二次,她冷着脸,手上使了劲儿,照旧打不开。
第三回,她遏制住因恼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腔,又抹了一次密码锁。
仍旧一动不动。
屋里亮着灯、大门紧闭,
他用在她身上的手段还真是从来都没有变过。
小时候考试成绩下来,他不满意,有标准成绩的数学竟然不能考满分,就把她的书包用力丢出门外。
年级排名出来,竟然被两个人超过,她又被关在门外,楼梯间的瓷砖冰冷刺骨,她就那么硬生生的忍了一整晚。
……
刚想敲门,外套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是陈立南的电话。
电子锁的声音他在屋子里不可能听不到,但就是一扇铁门把她锁在外面,开门见山的问:“看到外面的行李了吗?”
语气冷漠至极,仿佛不是问她,而只是下达通知。
以前她只是个孩子,天然害怕和养育者分离,数次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
与被抛弃的不安全感如影随形的,还有为了逃避分离而下意识讨好对方的本能。
但这一次除了愤怒,她竟然还有些想笑。
懒得去满足他那虚伪的掌控欲,看着走廊里刺白的灯光,冷着脸问:“你什么意思?”
那人也不在乎祝卿安的回答是什么,只自顾自的说:“你都要结婚了,总不能再问家里要钱。”
祝卿安心里冷笑一声——家里?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
她从小到大的学费哪次不需要低头忍受辱骂。
那人偏偏还真能顺着拙劣的演技继续演下去,“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天气冷,我身体不舒服,就不送你了。”
说完不等回复就匆匆挂了电话。
祝卿安看了一眼被挂断的界面,手机屏幕熄灭。
这通电话只是为了赶她早点去顾家而已。
最好再主动脱了衣服爬上顾墨迟的床。
走廊里的感应灯熄灭,陷入一片死寂,她闭着眼,无名的情绪湮没于魆魆漩涡。
真是病态,令人窒息。
从小便在她面前贬低所有远离市场竞争的家庭主妇的是他;
眼巴巴等着她嫁人的也是他。
手机再次震动,祝卿安收到一条信息。
是林阿姨。
她说【厚衣服阿姨给你装在袋子里了,记得穿上,别冻感冒】
她从手机里抬眸,恍惚间好像听到门内的争吵。
她抿了抿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阿姨,这个人没救的】
林阿姨几乎经受了和祝母一样的暴力。
祝卿安曾经看着他把这个女人狠狠推到墙上,掐着她的脖子,举着菜刀怒吼,“敢不敢再说一次?”
她亲眼目睹,但也只能缩在角落浑身发抖。
砸东西,举起一把椅子狠狠摔到地上
……
这些对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狰狞与恐惧充斥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祝卿安收起手机,最后看了眼这扇冰冷的,十几年都带给她不安全感的大门,
拽出行李箱的拉杆,把袋子放到上面,深呼一口气。
走进电梯里,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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