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的肿胀感是在他离开后才出现的。
秦恣在卫生间足足待了半个小时,最后带着满身药味一瘸一拐回了卧室。
今夜注定无眠。
躺在床上,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了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纠结再三,她没忍住,轻轻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贺承泽,你睡了吗?”
秦恣声音很小,心想如果对方没回应,就回自己卧室躺尸到天亮。
“还没。”
贺承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几秒钟后,他将门打开。
秦恣一身浅色睡衣,披了条杏色毛毯。
长发乖顺地散落着,由于静电摩擦,发梢大多被吸附在毯子上。
灯光昏暗,却丝毫没隐藏住她脸颊上的伤。
贺承泽手指蜷曲一瞬,又很快放下。
“怎么了?”
“你能陪我在客厅待会儿吗。”
虽然很不应该再麻烦贺承泽,但秦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
人家刚为了自己打架,说不定伤不比她轻,不关心照顾他就算了,还不让他睡觉,实在有点得寸进尺。
“好。”
贺承泽答应了。
秦恣有些尴尬,抱了块靠垫坐在沙发上。
而他却将玄关处的那盏小灯打开,原本黑暗静谧的环境瞬间添了两分温情。
“蜂蜜水还是牛奶?”
“啊?”
贺承泽将袖口卷起,从餐边柜上准确地拿起谭渺最常用的那个黄色小花陶瓷杯。
“蜂蜜水。”
他没问她喝不喝,而是直接给出两个选项,不给秦恣客套推拒的机会。
凌晨一点,秦恣喝的那点酒早就醒得差不多了。
他真的好会照顾人。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秦恣想,贺承泽之前的女朋友得多优秀,能把这位调教成现在这种“教科书级别”的人夫模样。
温温热热的杯子捧在手里,驱散了不少秦恣的恐惧。
不敢想象,如果她没在今天之前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同居,自己独自一人面对那个壮硕的男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xx一女子被殴打致死】
【深夜醉酒,女子被变态尾随侵犯】
【独居女性被神经病绑架,囚禁虐待】
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秦恣打了个哆嗦,还好有贺承泽在。
男人在她身旁坐下,顺带拿来了笔记本电脑。
“睡会儿吧,早上还要去派出所做记录。”
“那你呢?”
秦恣看着他开机,然后将放在边几的眼镜戴上。
“我就在这陪着你,顺便给学生改论文。”
秦恣还没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贺承泽。
一行行希腊字符与数字透过屏幕的光映在他的镜片上,男人神情专注,睫毛在这个角度下显得格外纤长。
“不困?”
贺承泽的视线没有离开电脑,或许是秦恣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人很难不察觉。
“身体很累,但脑子很清醒,睡不着。”
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秦恣把鞋脱了双腿缩进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靠着观察贺承泽。
他打字的动作明显停顿,紧接着相同的两个字母敲了又删,删了又敲。
架着眼镜的鼻梁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笔直高挺的,颧骨与颌骨衔接流畅又不适硬朗,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灯下看美人,越品越动人。
毋庸置疑,贺承泽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眉眼称不上妖艳,但足够丰神俊朗。
放在古代,高低也得是个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被无数深闺小姐争抢。
好在,贺承泽生在现代,并且被自己用一纸结婚证“强抢民男”,成为了眼前这个完美的丈夫。
“我和你说话,会打扰你工作嘛?”
或许是酒精上头,或许是今晚大脑的兴奋阈值过高,秦恣感觉自己话格外多。
“不会。”
贺承泽揉了揉手腕,偏头看她一眼。
秦恣所处的半边沙发所有的靠枕都被她挪动了位置,此刻凌乱地堆积在她身边。
“哦,那就好。我也不是害怕,就是脑子里一直重播刚才的事情。我平时胆子很大的,就是今晚的事情太突然了……”
他轻笑,推了下银框眼镜,又将目光投向论文。
“嗯,我知道,你不害怕。”
秦恣喝了口蜂蜜水。
甜度适中,温度刚好。
她有个收集手作陶瓷杯的爱好。
各种不同风格,不同造型的可爱杯子,都是她的心头好,看到就想买回家。
很多人说她胡乱消费浪费钱,但秦恣不以为意,并且为了区分自己的“宝贝杯杯”们,还分别给它们取了名字。
等足足收集了一柜子,她又觉得应该物尽其用,比如这个月轮班负责喝水、喝咖啡、喝果汁,喝茶的,就是四个不同的杯子,下个月再换四个。
严格给每一只“宝杯”安排好上岗时间后,她却没精力认真执行,总是最近看哪个顺眼就格外“偏爱”一阵,直到杯子出现茶渍咖啡渍长期浸出的痕迹,才让它下岗休息轮换下一只。
秦恣最近吃早餐时爱用一个红色带白波点的“小蘑菇”,喝水吃药则只用现在手中的“黄色小花”,偶尔来不及洗杯子,还会暂时用一下那只“蓝色水母”。
没想到贺承泽居然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小偏好。
“那个,今晚你受伤了吗?”
“没有。”
“我的高跟鞋砸在手上应该挺疼的吧,真的没事吗?”
“放心,只是有点肿,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吗?很抱歉我自己乱发挥拖你后腿了。”
她嘴角忍不住向下弯,那双平时看谁都不屑一顾的眼睛此刻带了些小心翼翼,贺承泽不喜欢她现在软软弱弱的模样。
“秦恣。”
每次贺承泽单独叫她的名字,她总会没由来的心尖一颤。
“你不用向任何人说抱歉。那种人渣,想打就打了,警察来了也只会判你正当防卫。至于误伤我,那更不必愧疚,想补偿,这几天的碗归你刷了。”
这一周的时间秦恣都不太忙,他们两人偶尔又几顿饭凑在一起吃。
秦恣厨艺一塌糊涂,会煮泡面蒸米饭已经是极限,运气好时,能吃上自己炒出来不糊不生的番茄炒蛋。
贺承泽完全相反。
于她而言,默默看着他在自己家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是一种享受。
围裙系在衬衫西裤外,两条细绳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线。
贺承泽低头切菜时,厨房的顶光刚好顺着脖颈打在他的背上,宽肩倒三角被这盏完全懂秦恣xp的灯展现得淋漓尽致。
某一瞬间,她忽然会共情一些男人。
娶得娇妻作羹汤,这种成就感和爽感,和工作完成再大的项目都不一样。
“好好好,本来你做饭就该我刷碗的,刚好这周彻底离职,之后一段时间闲下来刷碗我承包!”
秦恣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些天的相处,能感受得到,贺承泽有轻度的洁癖。
她属于做家务随心的类型,什么时候忍不下去,或者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她才会一次性把全家收拾一遍。
但贺承泽不一样。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总是干净整洁的。
这让秦恣偶尔会有一些小羞愧。
但他却说,不付房租,多做些家务是应当的。
于是秦恣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对了,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地下车库来救我啊?”
“钥匙落车上了,下来取碰巧遇到你。”
“可是咱们家用的是指纹锁诶,我上周录你的指纹了。”
“没说是家门钥匙,我去找办公室钥匙。”
“哦,那怎么没拿就回来了?”
“刚刚在外套口袋里找到了。”
……
有点尴尬,秦恣不想承认自己在没话找话。
贺承泽的耳尖有些红,喉结滚动一瞬,他努力将注意力再次从秦恣身上转移回来。
距离有点太近了。
秦恣不知何时将怀里那个小抱枕丢了,换成沙发靠背前的大靠垫抱着。
像堵墙似的,贺承泽被堵在沙发扶手和“墙”之间,她趴在墙头眼睛亮亮看着他。
“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轮到我提问了?”
他又无意识揉手指关节。
“好啊,你想问我什么?”
秦恣没什么可忌讳,结婚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促膝长谈。
男人停顿片刻,简短思考。
“为什么要找没感情的丈夫结婚?”
“有感情的只适合谈恋爱,婚姻保障利益不保障爱情,所以给孩子选生物意义和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合适才最重要。”
贺承泽微挑眉头表示理解。
“那你呢,挑个演员扮演夫妻那么容易,为什么决定跟我真结婚?”
他当初的需求说的很明确,摆平难缠的学生,和催婚的长辈。
上次A大一役,想来秦恣的“任务进度”已经过半了,如此想来,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跟自己扯一张证。
“我想,你应该问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你结婚。”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困意渐渐袭来。
秦恣在沙发上横七扭八换了无数个姿势,最终睡着在他腿边的抱枕上。
对方渐渐没了声音,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贺承泽将电脑关了放在一边,专注观察着她的睡颜。
还是和以前一样,睡觉不自觉微微张着嘴。
他摘了眼镜,靠在沙发上,目光久久不肯从身边的秦恣身上挪开。
真好,十年后,睡在我身边的人还是你。
在秦恣看不见的地方,贺承泽的妄念无处可藏。
温润干净的指尖缓缓靠近她的发丝,男人的眼眸里蕴了一汪满含春色的清泉。
“嗯……”
她瞬间惊醒。
“咳……那个,静电。”
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贺承泽神情慌乱地收回手。
昏暗的光线将那张冷静自持的俊颜上,可疑的红晕掩藏。秦恣不明所以,困意再次将她的眼皮合上。
秒针转了好几圈之后,他才泄了口气。
那一瞬间过电般的触感实在太过熟悉。
第二天,她在贺承泽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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