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良夜

脸颊的肿胀感是在他离开后才出现的。

秦恣在卫生间足足待了半个小时,最后带着满身药味一瘸一拐回了卧室。

今夜注定无眠。

躺在床上,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了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纠结再三,她没忍住,轻轻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贺承泽,你睡了吗?”

秦恣声音很小,心想如果对方没回应,就回自己卧室躺尸到天亮。

“还没。”

贺承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几秒钟后,他将门打开。

秦恣一身浅色睡衣,披了条杏色毛毯。

长发乖顺地散落着,由于静电摩擦,发梢大多被吸附在毯子上。

灯光昏暗,却丝毫没隐藏住她脸颊上的伤。

贺承泽手指蜷曲一瞬,又很快放下。

“怎么了?”

“你能陪我在客厅待会儿吗。”

虽然很不应该再麻烦贺承泽,但秦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

人家刚为了自己打架,说不定伤不比她轻,不关心照顾他就算了,还不让他睡觉,实在有点得寸进尺。

“好。”

贺承泽答应了。

秦恣有些尴尬,抱了块靠垫坐在沙发上。

而他却将玄关处的那盏小灯打开,原本黑暗静谧的环境瞬间添了两分温情。

“蜂蜜水还是牛奶?”

“啊?”

贺承泽将袖口卷起,从餐边柜上准确地拿起谭渺最常用的那个黄色小花陶瓷杯。

“蜂蜜水。”

他没问她喝不喝,而是直接给出两个选项,不给秦恣客套推拒的机会。

凌晨一点,秦恣喝的那点酒早就醒得差不多了。

他真的好会照顾人。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秦恣想,贺承泽之前的女朋友得多优秀,能把这位调教成现在这种“教科书级别”的人夫模样。

温温热热的杯子捧在手里,驱散了不少秦恣的恐惧。

不敢想象,如果她没在今天之前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同居,自己独自一人面对那个壮硕的男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xx一女子被殴打致死】

【深夜醉酒,女子被变态尾随侵犯】

【独居女性被神经病绑架,囚禁虐待】

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秦恣打了个哆嗦,还好有贺承泽在。

男人在她身旁坐下,顺带拿来了笔记本电脑。

“睡会儿吧,早上还要去派出所做记录。”

“那你呢?”

秦恣看着他开机,然后将放在边几的眼镜戴上。

“我就在这陪着你,顺便给学生改论文。”

秦恣还没从这个角度观察过贺承泽。

一行行希腊字符与数字透过屏幕的光映在他的镜片上,男人神情专注,睫毛在这个角度下显得格外纤长。

“不困?”

贺承泽的视线没有离开电脑,或许是秦恣的目光太过直白,让人很难不察觉。

“身体很累,但脑子很清醒,睡不着。”

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秦恣把鞋脱了双腿缩进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靠着观察贺承泽。

他打字的动作明显停顿,紧接着相同的两个字母敲了又删,删了又敲。

架着眼镜的鼻梁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笔直高挺的,颧骨与颌骨衔接流畅又不适硬朗,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

灯下看美人,越品越动人。

毋庸置疑,贺承泽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眉眼称不上妖艳,但足够丰神俊朗。

放在古代,高低也得是个皇上钦点的探花郎,被无数深闺小姐争抢。

好在,贺承泽生在现代,并且被自己用一纸结婚证“强抢民男”,成为了眼前这个完美的丈夫。

“我和你说话,会打扰你工作嘛?”

或许是酒精上头,或许是今晚大脑的兴奋阈值过高,秦恣感觉自己话格外多。

“不会。”

贺承泽揉了揉手腕,偏头看她一眼。

秦恣所处的半边沙发所有的靠枕都被她挪动了位置,此刻凌乱地堆积在她身边。

“哦,那就好。我也不是害怕,就是脑子里一直重播刚才的事情。我平时胆子很大的,就是今晚的事情太突然了……”

他轻笑,推了下银框眼镜,又将目光投向论文。

“嗯,我知道,你不害怕。”

秦恣喝了口蜂蜜水。

甜度适中,温度刚好。

她有个收集手作陶瓷杯的爱好。

各种不同风格,不同造型的可爱杯子,都是她的心头好,看到就想买回家。

很多人说她胡乱消费浪费钱,但秦恣不以为意,并且为了区分自己的“宝贝杯杯”们,还分别给它们取了名字。

等足足收集了一柜子,她又觉得应该物尽其用,比如这个月轮班负责喝水、喝咖啡、喝果汁,喝茶的,就是四个不同的杯子,下个月再换四个。

严格给每一只“宝杯”安排好上岗时间后,她却没精力认真执行,总是最近看哪个顺眼就格外“偏爱”一阵,直到杯子出现茶渍咖啡渍长期浸出的痕迹,才让它下岗休息轮换下一只。

秦恣最近吃早餐时爱用一个红色带白波点的“小蘑菇”,喝水吃药则只用现在手中的“黄色小花”,偶尔来不及洗杯子,还会暂时用一下那只“蓝色水母”。

没想到贺承泽居然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小偏好。

“那个,今晚你受伤了吗?”

“没有。”

“我的高跟鞋砸在手上应该挺疼的吧,真的没事吗?”

“放心,只是有点肿,过两天就好了。”

“真的吗?很抱歉我自己乱发挥拖你后腿了。”

她嘴角忍不住向下弯,那双平时看谁都不屑一顾的眼睛此刻带了些小心翼翼,贺承泽不喜欢她现在软软弱弱的模样。

“秦恣。”

每次贺承泽单独叫她的名字,她总会没由来的心尖一颤。

“你不用向任何人说抱歉。那种人渣,想打就打了,警察来了也只会判你正当防卫。至于误伤我,那更不必愧疚,想补偿,这几天的碗归你刷了。”

这一周的时间秦恣都不太忙,他们两人偶尔又几顿饭凑在一起吃。

秦恣厨艺一塌糊涂,会煮泡面蒸米饭已经是极限,运气好时,能吃上自己炒出来不糊不生的番茄炒蛋。

贺承泽完全相反。

于她而言,默默看着他在自己家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是一种享受。

围裙系在衬衫西裤外,两条细绳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线。

贺承泽低头切菜时,厨房的顶光刚好顺着脖颈打在他的背上,宽肩倒三角被这盏完全懂秦恣xp的灯展现得淋漓尽致。

某一瞬间,她忽然会共情一些男人。

娶得娇妻作羹汤,这种成就感和爽感,和工作完成再大的项目都不一样。

“好好好,本来你做饭就该我刷碗的,刚好这周彻底离职,之后一段时间闲下来刷碗我承包!”

秦恣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些天的相处,能感受得到,贺承泽有轻度的洁癖。

她属于做家务随心的类型,什么时候忍不下去,或者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她才会一次性把全家收拾一遍。

但贺承泽不一样。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总是干净整洁的。

这让秦恣偶尔会有一些小羞愧。

但他却说,不付房租,多做些家务是应当的。

于是秦恣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对了,你怎么会刚好出现在地下车库来救我啊?”

“钥匙落车上了,下来取碰巧遇到你。”

“可是咱们家用的是指纹锁诶,我上周录你的指纹了。”

“没说是家门钥匙,我去找办公室钥匙。”

“哦,那怎么没拿就回来了?”

“刚刚在外套口袋里找到了。”

……

有点尴尬,秦恣不想承认自己在没话找话。

贺承泽的耳尖有些红,喉结滚动一瞬,他努力将注意力再次从秦恣身上转移回来。

距离有点太近了。

秦恣不知何时将怀里那个小抱枕丢了,换成沙发靠背前的大靠垫抱着。

像堵墙似的,贺承泽被堵在沙发扶手和“墙”之间,她趴在墙头眼睛亮亮看着他。

“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轮到我提问了?”

他又无意识揉手指关节。

“好啊,你想问我什么?”

秦恣没什么可忌讳,结婚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促膝长谈。

男人停顿片刻,简短思考。

“为什么要找没感情的丈夫结婚?”

“有感情的只适合谈恋爱,婚姻保障利益不保障爱情,所以给孩子选生物意义和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合适才最重要。”

贺承泽微挑眉头表示理解。

“那你呢,挑个演员扮演夫妻那么容易,为什么决定跟我真结婚?”

他当初的需求说的很明确,摆平难缠的学生,和催婚的长辈。

上次A大一役,想来秦恣的“任务进度”已经过半了,如此想来,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跟自己扯一张证。

“我想,你应该问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你结婚。”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困意渐渐袭来。

秦恣在沙发上横七扭八换了无数个姿势,最终睡着在他腿边的抱枕上。

对方渐渐没了声音,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贺承泽将电脑关了放在一边,专注观察着她的睡颜。

还是和以前一样,睡觉不自觉微微张着嘴。

他摘了眼镜,靠在沙发上,目光久久不肯从身边的秦恣身上挪开。

真好,十年后,睡在我身边的人还是你。

在秦恣看不见的地方,贺承泽的妄念无处可藏。

温润干净的指尖缓缓靠近她的发丝,男人的眼眸里蕴了一汪满含春色的清泉。

“嗯……”

她瞬间惊醒。

“咳……那个,静电。”

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贺承泽神情慌乱地收回手。

昏暗的光线将那张冷静自持的俊颜上,可疑的红晕掩藏。秦恣不明所以,困意再次将她的眼皮合上。

秒针转了好几圈之后,他才泄了口气。

那一瞬间过电般的触感实在太过熟悉。

第二天,她在贺承泽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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