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术前检查需要六小时。

这间专业的疗养院有专业的医护陪同，一切按流程来，弥纪庭不该担心什么。

他拨燃了打火机，火光在他眼底跳跃，但是他只感到更心烦，伸出手去掐火舌。

烧灼的疼迫使他缩回了手。

苏晚发病晕倒的时候，承受的心脏疼是不是比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更疼千倍万倍？

“弥老师。”

弥纪庭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抬起酸胀的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走来的女人穿一身民国风旗袍，半扎发，脸上闪着泪光，又喊了一声，“弥老师。”

她不是苏晚。

弥纪庭收回目光，仰头后靠在休息椅上，手揣进裤袋，手中打火机发着烫。

“过了这么久，苏小姐的检查还没结束吗？”

肖影在弥纪庭脚边蹲下。

也许她对弥纪庭是有畏惧的，不敢随便碰他，她只是把手撑在了他坐着的休息椅上。

弥纪庭不予理会，仍仰着头。

手中打火机的余热无法被挽留，慢慢地消退。

“之前见她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她病得这么严重。”

肖影说着，手还是扶在了弥纪庭的膝上。

弥纪庭忍受不了她低劣的演技，立刻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警告她。

“侯恒裴是绅士，肯放过你，但是，我对你不会手软。”

“我对您没有恶意！而且，您误会我了。我搭苏少爷的飞机跟过来，无意打扰您和苏小姐的相处，只是有个交易想谈一谈。”

肖影继续蹲在地上，用她先天条件优越的双眼，保持着对弥纪庭的仰视和敬畏。

弥纪庭依然没搭理，只是看了眼腕表。

离苏晚的检查结束还有半小时。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这没关系，我也完全不在意您喜不喜欢我，因为相比苏晚，我的优势是生理上的。”

肖影的手再次试探性地搭在弥纪庭的腿上。

等弥纪庭又想甩开她时，她干脆趁机反拉住他的手腕，压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她的心脏在有节律地跳动，这是一颗健康的心脏。

像这样活跃的心脏，应该存在在苏晚的身体里。

“苏晚的心脏源已经有了。”

“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是想说，如果我愿意帮您生个孩子，您，接受吗？”

弥纪庭十分冷静地指出，“代Y是犯法的。”

肖影摇了摇头，笑起来，手往他的大腿上爬，“那咱们就不违法，走正常流程，一起生个孩子？”

顿时，弥纪庭起了身，肖影的手从他身上离开。

如果说曾经他对肖影有过一丝同情，那点同情也在这两天的接触之中磨没了。

这个女人扎在土里的根已经腐烂了。

“那你想从我这儿要什么呢？母凭子贵？”

“难道您觉得我可以母凭子贵？不不不，我没那么贪心，刚才已经说过，这就是一个交易。我配合您生个孩子，您只需要在下周的颁奖礼镜头前，给我一个小小的拥抱。”

肖影也站起身，说完自己的条件，她耐心地等着弥纪庭思考。

走廊另一头响起滚轮的声音。

几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过来，苏晚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术前检查提前结束了。

弥纪庭朝那边迎上去。

但是身后的女人抓住他的胳膊，“怎么样？您同不同意？”

弥纪庭这次用了点力气才甩开肖影，“你要的太多了。”

镜头前的拥抱，那是他和真正的弥太太都还没有过的亲密。

“弥纪庭！你真无耻！”

肖影骂道，这里是公共场所，她并不敢完全放开声音，“搞着婚外情，还想维持人夫形象？你他妈才是真渣！”

弥纪庭回过头，浑身的血被听到的婚外情三个字刺激着，直往上涌。

“你太过了，肖影。”

这句话后，在他的示意下，楼梯间冲出几个保安，他们堵住了肖影的嘴，将肖影推入电梯带离。

-

黑色商务车在沿海路停下，穿旗袍的女人被赶下了车。

她的手机响起来，下周颁奖礼主办方公事公办地通知她，被撤销了全部奖项的候选资格。

接着是她的经纪公司打来告知她，因为作风不端，被禁止参加十年之内的任何活动。

肖影的演员路像火一样开启，又像火一样熄灭。

她疲惫地坐在路边，拨通了老朋友苏吾的电话。

“忽然好想你，我在海边，你能来接我吗？”

苏吾的车在一小时后赶来。

上了车，肖影就被苏吾剥了。

她没要他的任何前奏，近乎疯狂，就像人在死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累了，动不了了，她趴在他胸口，享受他的贪爱和夸赞。

“宝贝最近越来越乖了！”

今天的事态发展太凶猛。

等男人反应过来没用防护措施，忙向她道歉。

“不必道歉，你对我那么好，这些是你应得的……”

肖影穿好旗袍，说她想一个人走走，下车，沿着海岸线走。

这烂透的人生，早该结束了。

-

又做了许多梦。

苏晚醒来的时候，不止头疼，浑身都疼。

她认出自己回到弥纪庭的家中，下意识一般地喊，“弥纪庭。”

“你醒了。”

弥纪庭从床下的沙发起身，弯腰与她拥抱，“你睡了好久。”

他只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什么晕倒、急救、术前检查，他一个字都不会向她提起。

“你帮我换了衣服，”苏晚摸了摸身上的棉布裙。

它是蓝色条纹的，摸起来不是新的，她好像见过有人穿过类似的款式，但忘了是谁。

弥纪庭抱她坐起来，喂给她温水，随意地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趁你睡着，带你做完了孕前检查。”

“……”

苏晚又摸了遍身上的棉布裙，“我穿的是，病服。”

弥纪庭知道她不喜欢去医院，他的理由应该能骗住她。

他一脸平静，走进衣帽间。

“怕弄醒你，就没帮你换下来，我去拿家里的睡衣。”

“那什么时候出检查结果？”

“一周。”

“又要等一周。”

苏晚有点气馁，脱掉蓝条纹的病服，脚搭在床沿，轻轻地晃动。

她的目光低下去，看着心脏位置的皮肤，随着自己的呼吸，有律地一起一伏。

她把掌心压在心脏上，感受到它的跳跃。

“想什么呢？”

弥纪庭拿来睡衣放在她身边。

他蹲在她脚边，这样的高度让他们的目光正好平齐。

她对他笑笑，握起他的手覆在她自己的手背上。

“摸到了吗？我的心在跳。”

她轻声地，天真地，形容着自己的感受。

弥纪庭差点没忍住泪，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哽咽。

“根据联合国发布的《世界人口展望 2025 版》，2025年全球人均预期寿命是71.4岁，其中，男性是68.9岁，女性是74岁。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心脏还会像这样跳动50年。”

“但出了意外就不一定了，对吗？”

“你不会有意外。”

弥纪庭抽出来自己的手，准备把睡衣套在她的脖子上。

她很顺从地低着脑袋配合他的动作。

“要是明天还是周末，我不用上班就好了。”

“怎么说？”

他微微一顿，握着她的手腕，一起穿进睡衣袖子。

她接着床垫的弹性，跳到他身上，像灵活的树懒。

“一想到明天要和你分开，我就心疼。”

“心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心脏，抱着她在地毯上慢慢走动，“是什么样的疼，和我具体说说？”

她枕在他肩上，柔软的头发磨着他的颈窝。

“窒息，喘不上气，心跳得飞快，还会冒冷汗……弥纪庭，你想到要和我分开，也有这些反应吗？”

从弥纪庭目前了解到的医学知识分析，这些都是苏晚的病症，正常人不可能有。

但是他选择骗她。

他说，“心跳，窒息，冒汗，这些我都有，除此之外，你靠近我的时候我会想吻你。”

“哦～原来弥老师早就喜欢我了！”苏晚的手抚过他的唇，像微风和细雨。

九年前，她只有十六岁的时候。

能算得上早吧。

弥纪庭对上她湿润的眼眸，“我喜欢你肯定比你喜欢我要早一点。”

苏晚的嘴角翘起来，“我不信！你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那你告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问题简直在找自虐。

“不告诉你！”

苏晚把脑袋藏到了他的肩后，开口的声音显得含糊，“弥老师好狡猾，居然想套我话。”

弥纪庭心想，是啊，他好狡猾。

他不止想套她话。

不久后，他还会骗她做一项很疼很疼的重大手术。

“疗养院那边来电话，妈妈的换心手术已经完成了，非常顺利。”

“真的吗？”

“你想不想去看看妈妈？”

“可是电台那边我不好请假了，后天就是《生活中的物理》第三期，要抓紧核对脚本。”

“节目不急。肖影跳海了，你们电台决定停播半个月。”

“跳海？！”

苏晚表情僵住，仿佛在努力回忆海岛上发生的事，但是无果。

弥纪庭把她抱回床上，一起坐下来，“警方通报，她染上HIV。”

细细一想，那个女人的私生活混乱至极，得到这个后果也是注定的。

苏晚收紧了抱弥纪庭的手，很小声地说。

“弥纪庭，我想妈妈了。”

“明天我送你去疗养院，你陪妈妈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