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之中,先提出孩子的本是苏晚。
那天她考虑清楚就找弥纪庭提了,弥纪庭经过思考答应了她,这个计划慢慢开始,一些必要前期准备像是孕前检查都在一步步展开。
可她忽然病情恶化晕倒在餐厅里,性命堪忧,生死难料,“让她活过来”的话题一下变成最需要关注的大事。
“孩子?”
她因为有了健康的新心脏,活了下来,现在却因为弥纪庭讲的这两个字,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她晕倒失去意识的这几天里,弥纪庭是否和之前的她一样,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就在一个月前。
她听说妈妈要做换心手术,感到慌张无措,想尽所能帮妈妈减轻疼痛,但又明白自己能力不够,根本不能为妈妈做什么……那种矛盾的无力感,弥纪庭这几天一定也经历过了吧。
她术后醒来,接受了身体上的伤口,但是怨恨和疼痛这些情绪吸引了她太多的注意力,让她忽视了其他人和事。
弥纪庭来她的病房照顾她,在她大病未愈的今天,不合时宜地提起孩子的事,还给了具体的时间计划。
心里泛起酸涩,她抬起手摸了摸弥纪庭的脸颊,短短几天没关注,弥纪庭好像变瘦了,眼窝更深了,眼下有淡淡的青印。
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吗?
眼泪差点又要被逼出来,苏晚故意装做不满,从他的脸上收回了手。
“三年,要等那么久?”
“最少也要一年,如果你状态好的话。”
弥纪庭把她的手重新捉回去,依恋地捧在唇边吻,他深邃的眸底有她的剪影,“只要你想,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你在说什么?谁要和你一起努力?!”
苏晚感到脸发烫,用可以使出的最大力气推开他。
他也不过轻轻地晃了下。
晚餐依然是流食。
弥纪庭把温热的南瓜粥喂给她吃,还介绍起粥里那些被他切成爱心的南瓜块,“感觉是你会喜欢的。”
苏晚含着一小口粥,脑子里浮现他准备这些爱心南瓜的场景,想笑,不敢笑,“你从哪儿看出我喜欢这种?”
“上次直播孙洋在切爱心胡萝卜的时候,你一直盯着看,还看笑了。”
“啊?”
苏晚自己都不记得的事,被他提醒也还是只想起来孙洋切过胡萝卜,不记得自己盯着看了,“孙洋的刀工,不如你好。”
弥纪庭拿来纸巾帮她擦嘴,“那以后南瓜都切爱心?”
苏晚看他好像对这事儿乐在其中,就点了点头,“好。”
饭后吃的夜间药不含镇定成分,她胸口的伤开始隐隐作痛,疼得额头有点出汗。
看了眼床下的弥纪庭,他戴着耳机,目光落在手机里的一段视频,他反复地看了好几个来回,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和线索。
那么忙的人,这些天陪着她转来转去,她心里是有内疚的,怕耽误弥纪庭的正事。
“德国那边还顺不顺利?”苏晚轻声地问。
弥纪庭听见她的话音抬起头,把悬在鼻尖的眼镜往上推,“还行。”
说完他收起了手机,随意地反扣在床头柜上,起身坐在床沿,离她更近。
“出汗了,”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她胡乱扯个理由,“被子捂太紧。”
手术的伤口正在发疼,她不想太依赖止疼泵,能忍就忍一忍。
额头有汗,可以被看见,其他地方也出了汗,如果不及时清理,受凉或是感染,都很麻烦。
弥纪庭走进洗手间,哗啦的水声传来,没一会水停了,他端着盆子出来,毛巾搭在他一边肩上。
也许嫌不方便,他放下水盆脱了西装,解开衬衫袖子反折起来。
毛巾浸入温水被他拧干的时候,苏晚看见他的小臂肌肉和青筋,可能因为今天的弥纪庭和以往不太一样,她看着他的时候难免多了点别的想法,心跳急促起来,也忘了伤口的疼了。
“你干什么?”
就在他要掀被子时,苏晚直往后缩,避开他的动作。
因为术后护理的需要,她躺在被子里,只穿了一层薄棉布裙,那裙子底下,什么都没有。
万一他发现她的异样,就算他们是夫妻,她也不好自洽。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他别靠近,或者,等她平复下去再靠近。
“我只是帮你擦汗,你的伤口不能感染。”
弥纪庭坚持把手压在她的被角上,“也不是没看过,不用太紧张。”
苏晚听完这话反而更紧张,“停!你赶紧坐回去,先不要靠近我。”
“先?”弥纪庭的手按在她额头,“有点发烫。”
他边说边把额头贴过来,气息扑在苏晚的耳侧和颈窝,顺着棉布裙子流淌,只是一瞬间,她整个身体都染上了他的气息。
苏晚的呼吸越来越短,好在没有出现从前的窒息感,她受着蛊惑一般双手抬起搭在了弥纪庭的肩上。
无法想象此刻的自己在他眼中是怎样的。
某种令她上头的新止疼剂,驱使她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
“那,我抱你一会,”弥纪庭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他的手从棉布裙的领口进来,隔着缠裹的纱布握住了她,“这样会不会疼?”
外科手术伤口正常情况一到两周就能初步愈合。
“有一点点。”
苏晚依靠着弥纪庭,听到自己柔软的嗓音,更觉得弥纪庭太可恨,却也更想弥纪庭离她再近一点。
“这样呢?还疼吗?”弥纪庭的另一只手臂托住她全部的身体重量,更慢更轻。
苏晚说,“还是有一点。”
下一瞬她的唇被弥纪庭咬住。
在双向逼近的密闭空间里,她没有地方可以躲开、逃开,只能正面回应弥纪庭。
凌晨,苏晚在普通病房的床上睡得很沉,一直到窗口的天光完全变亮才缓缓睁开了眼。
醒来的刹那她头有点沉,因为弥纪庭在她额上贴了退热贴。
想一想,还有点好笑。
她扭过头看向床下,看见弥纪庭又在盯着手机里的那段视频思考,似乎德国那边确实出了不小的问题。
“需要过去一趟?”苏晚看着他手机里的视频。
画面明亮又清晰,镜头里出现他的助理齐颜和几个外国人,正在讨论实验过程和电脑屏上的图表曲线。
大家讲的是德语。
苏晚只能辨认出是德语,却听不懂一句。
弥纪庭没有说话,目光转了过来,落在她的锁骨位置,片刻后又转开了。
手机里的视频继续重播,德语不断地重复,仍然是苏晚听不懂的内容。
苏晚又喊了他一声,“弥纪庭?”
弥纪庭哦一声,这才退出视频,“你刚才说什么?”
苏晚看出他在想德国那边实验的细节,不再打扰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醒了。”
隔了这么一小会,弥纪庭的眼睛找回了焦点,起身坐过来,手里拿着一片新的退热贴。
她额上的旧的被他揭掉,他把新的贴上来,轻轻用指腹压了压。
“你衣服换过了,后半夜护士来巡查,我问了她,她说你这是正常发热。”
“正常?”苏晚茫然地看着他。
弥纪庭冷静地说道,“具体,和你吃的抗生素有关,护士建议今天先停掉之前的药,换一种新的,新药不含任何镇定成分。”
也就意味着,她要经历更重的疼痛。
苏晚感到无助,“一定要换?”
弥纪庭对她说,“要换。这段时间,你有不舒服或者伤口疼,必须如实告诉我。”
苏晚问他,“止疼泵也不能用了?”
弥纪庭点头,“不能。”
苏晚低下脑袋,视线扫过棉布裙子的领口,里面的纱布也换过了,昨晚后半夜还发生了许多事情,远不止她能想到的那些。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怀疑这次手术出现了不可控的后遗症。
排斥反应?感染?
“要我抱你会儿吗?”弥纪庭开口问她,听起来耐心十足。
苏晚说,“不用了。”
闭上眼睛她想到各种可怕的结局,也想到她没录完的电台科普节目。
忽然病倒后她还没联系过孙洋,马上半个月过去电台要复工,但她暂时不可能回去工作。
不对,她会不会连这个月都熬不过去了。
“能借你手机用用吗?我想给徐希希和孙洋发消息,告诉他们,我住院了,要请长假。”
“电台那边我已经告知过,假也请好了,”弥纪庭语调平稳。
苏晚猛地抬起头,“……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们是夫妻了?”
弥纪庭表情有点僵住,顿了顿,才说,“应该还不知道。”
苏晚松了口气。
病房门被推开,女护工来送新的药,一样一样仔细交代给弥纪庭便离开了。
所有要吃的药片集中在一只瓶盖里,由弥纪庭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想也没想,仰头把药片都倒进嘴里。
意料中的苦味没出现,倒是尝到了桃子味。
她诧异不已,“甜的?”
弥纪庭摸了下鼻子,不急不慌地说,“是吗?给你换的新药,居然是甜的?那个,一会你要是疼,一定告诉我哦。”
病房外有人敲门。
主刀医生李诗云站在门口,笑着对弥纪庭招手,“家属,你出来一下。”
苏晚看见李诗云,心底害怕被放大。
她抢着问李诗云,“姐夫,有事你直接和我说,不用瞒着。”
李诗云扯了扯嘴角,“和弟妹没关系,我找你老公说一点私事。”
弥纪庭站起身,走过去,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怎么了?”
“她妈妈情况不好,你有个准备,看看,要不要让她也有个准备。”
弥纪庭听完十分冷静,“先瞒着吧,不能影响她自己的恢复。”
李诗云用力拍拍他的胳膊,不再多说什么,沉默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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