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苏晚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弥纪庭往慕尼黑发了封正式邮件,通知对方,即日起取消此次合作。
邮件发出不到一小时,弥纪庭接到父亲弥肃凌的电话。
电话里,弥肃凌恼火地质问弥纪庭又发什么疯,弥纪庭说这个决定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唯一针对的只是对方的不专业性,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走出来,从身后抱住弥纪庭,脸颊贴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起伏不定的呼吸。
“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又丢下我了。”
“怎么会?”
弥纪庭的语气柔软,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压根不存在。
他反过身把双臂环在苏晚的肩上,低头吻她的唇,悄悄地把再次震动的手机关了机。
回病房,苏晚提出想帮他剪指甲,他坐在沙发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二人面对面,她捏着他的指节,一根一根地剪。
她脸上专注的表情,令弥纪庭想到曾经在病房外看见她为母亲柳思敏剪指甲的温馨画面。
然而十天前柳思敏因为换心术后强排斥反应而不幸过世,如今,这对母女天人永隔。
“如果你想去看妈妈,我可以陪你去。”
话音落下,苏晚手上顿了顿,抬起眼看着他的时候,眼底似有一瞬的诧然,但很快又染上一层忧郁。
她抿着唇笑道,“我病成这样,应该暂时不能出院吧。”
听出她的沮丧,弥纪庭捧住她的脸,好让她与他对视,“苏晚,你和妈妈情况不同,你要有信心,你会变得越来越健康,不久之后我们还会有属于我们的孩子。”
说着他从口袋拿出一只褐色的牛皮纸信封,封面上用漂亮工整的德文写着:
An meine Herzenssü?e(致我的甜心)
苏晚握住信封的边缘,缓缓盯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看了好一会才不确定道,“这是……你写给我的?”
弥纪庭抚摸她的头发,“答应要写给你,我肯定会做到,这信,你想现在看吗?”
“我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吧,”她把信捧在怀中,脑袋靠着弥纪庭的胸前。
想起还没剪完他的指甲,她将信放在枕头下,重新捏起他左手的无名指。
他的指节上戴着他们的婚戒,苏晚轻轻推了下,发现一个月前还十分合衬的婚戒竟变得有些松动。
最近因为工作和她的病,他一直在两地奔波,已经太累了,她心想着,不自觉眼眶变得湿润。
她能为他做得太少,工作上她完全帮不上他,生活上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想照顾他,至于孩子……更要等到至少一年后才可考虑。
“弥纪庭,你把我装在你的口袋里,随身带走吧。”
她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就像个孩子舍不得离开家长一样,讲出耍赖的话。
他没拒绝她天真的请求,吻了吻她发顶,随后用西装把她裹紧,抵着她的耳朵问,“小宝贝,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闭起眼睛回答他,“我愿意。”
可惜下午时,这份简单又平静的甜蜜被不速之客打破。
弥肃凌来得很急,一下飞机冒着小雨就赶到了疗养院,坐在李诗云的办公室里。
他有一副比儿子弥纪庭更学究的外表,不笑的时候浑身透出的气势足以吓退任何想靠近的人。
李诗云泡来一壶茶,又递上干毛巾,亲切地喊了声“爸爸”。
弥肃凌没管毛巾和茶,只看他一眼,冷冷地问,“弥纪庭呢?”
李诗云说,“已经让人去请了,弟妹的病房楼层比较高,现在又是病人检查时间,电梯很挤的。”
理由倒是找了一堆,但弥肃凌完全不听,甚至站起身,看起来准备自己过去病房里抓人。
“爸爸!”
“我知道苏晚的病房在哪儿,你去忙你的,不用陪我。”
倔强的老头独自走进了电梯。
一路上行,停在二十六层。
弥肃凌迈出电梯,没想到弥纪庭就站在外面。
父子俩对上目光,针锋相对,谁也没退让。
但弥纪庭是晚辈,他先垂眸喊了声“爸”。
弥肃凌顿时眉头拧得更紧,“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爸?但是,我没你这种不负责任、玩物丧志的儿子!”
说完,他猛地拉开弥纪庭,沿着走廊径直往苏晚的病房走去。
就在他要推开病房门的一刻,弥纪庭追上来用身体挡住门把手,压低声音说,“您有火气冲我来就好,苏晚还病着,经不起您一点点折腾。”
“我折腾?”弥肃凌反问道,“怎么?我不能来看看我儿媳妇吗?”
弥纪庭仍不相信,“看您这架势,也不像来探病的。”
弥肃凌冷笑一声,“那我应该怎么来探病?满脸哭丧,蹒跚不稳?行了,赶紧给我让开,一会还要赶去英国开会!自从苏晚病倒,我和你妈都没抽出空来看她,我们做长辈的,很是抱歉。要不是你妈前几日摔伤了腿,她今天也会过来。”
弥纪庭诧异地愣了愣,“妈妈也受伤了?”
弥肃凌叹了口气,“给你妈打个电话关心一下,正好,让我进去见见你媳妇?”
弥纪庭让开了。
病床边传来苏晚柔柔的喊声,“爸爸。”
弥肃凌走了过去,一改刚才对弥纪庭的恶声恶气,温和地关心道,“晚晚呐,让你受苦了!”
看到这一幕,弥纪庭稍微放了心,他带上门,在门外拿出手机给妈妈吴姝拨电话。
才刚一声“妈”出口,那头的吴姝哭了起来。
一门之隔,病房内此时的气氛也有些伤怀。
弥肃凌这一趟来的目的其实不单纯,除了看望术后恢复期的儿媳妇苏晚,他也希望苏晚能出面劝一劝弥纪庭,别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
苏晚没太听懂,好奇地问,“他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他要取消和慕尼黑的合作,”弥肃凌说。
苏晚听着更困惑,“工作上的安排,您是长辈,难道不能直接和他说,还需要在我这里转一道?”
弥肃凌轻轻摇头,“晚晚,你可能有所不知。早在八年前,我已经让权给纪庭,现在他才是弥家的主事人,我嘛,最多只能给他提建议,是无法左右他的任何决定的。”
心口一滞。
苏晚为自己忘了弥家家族内部的局势感到歉意,“对不起。”
“这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慕尼黑的合作推了半年多,不能他说取消就取消。”弥肃凌表情十分严肃。
苏晚感觉他不是在讲玩笑话,却仍是没什么信心能说服弥纪庭改变主意。
经过恶补她倒是能听懂一些德语了。
可在物理领域,她只有拙劣的高中生水平,拿什么来劝弥纪庭改变工作决定。
思索片刻,苏晚诚恳地请求弥肃凌,“还请您告诉我,要怎么说服他。”
弥肃凌说,“只要你开口,他就会同意了。”
苏晚怔了怔,不想让弥肃凌失望而归,便点头答应,“我试试吧,不行的话,我再联系您想办法。”
她用双手递上自己的手机,“麻烦您给我留个电话。”
随后她转去微信添加好友。
弥肃凌的微信头像是一片蔚蓝微波的海,和他冷酷的外表不太一致。
等他走后,苏晚发出第一条消息:【爸爸。】
看着屏幕上自己打出来的这两个字,她有些恍如隔世的迷惘。
如果她的爸爸活到现在,应该和弥肃凌的年龄相仿,也有一副学究的气派吧。
她不知道,她连爸爸一张照片也没见过,凭空想象,难免偏得太远。
手机一震,弥肃凌回了她:【慕尼黑那边就拜托晚晚了。】
苏晚:【爸爸等我的消息吧 :)】
正拿着手机,病房门被拉开,弥纪庭从外走进来。
“看什么这么高兴?”
他坐在她身边,探头看她的手机屏。
她也没躲他,直白地摊着手机屏随便他看,还趁这个时机和他开门见山。
“你什么时候回慕尼黑?”
彼此距离很近。
弥纪庭看着她,只要他靠近一点就能吻到她。
但他就这么看着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哇!你舍不得我对不对?原来你这么黏人的嘛?”
苏晚故意笑他,两只手掌贴着他的脸捧了起来,慢慢地咬他的唇。
像甜糖水般含糊的嗓音从她唇瓣里溢出,“我现在信了,你真的很爱我。”
她与他交颈,指尖在他后脑摩挲,虽舍不得但也要劝他回去工作。
因为除了她,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劝他离开的话在她肚子打转了许久,她察觉自己开不了口,也做不到松开抱他的手。
再等等吧。
给自己多点时间,也给他多点时间。
她牵过他的手,一一吻他的每根指节,停在他的无名指,停在那枚婚戒,忽然就哭出了声。
因为想起自己的婚事,想起已经离开自己很多天的妈妈,也想起被她锁在家中卧室抽屉里的女款婚戒。
弥纪庭吻她,承诺她,“宝贝,我不走。”
她哭是因为舍不得他离开吗?
苏晚不想逼自己回答,也不想回答。
拥抱,到晚餐时间吃完晚餐,继续拥抱。
夜深时苏晚听着弥纪庭微沉的呼吸,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弥肃凌的消息框很安静。
她松了口气,找到国内家里的阿姨,请阿姨寄两样东西来。
隔天早上收到阿姨回复,婚戒已寄出,但跨国金鱼邮寄需走繁琐的防疫审批,短期内寄不了。
三天后,婚戒到了苏晚手里。
她趁着弥纪庭洗澡的时候拿出来看了下,和去年领证第一次看这枚婚戒的感觉一样,她还是觉得上面的钻石太闪眼,日常佩戴太招摇。
正犹豫要不要戴上,一只冷白的大手映在她的视野。
“不知道尺寸合不合。”
那枚早就属于她的婚戒被他圈在她的左手无名指,正正好好。
弥纪庭把她的指节和婚戒托到唇边轻吻,短发上凝着透明的水珠。
“宝贝,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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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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