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着，钱二大气不敢喘一声，只好低着头扣手，但两只耳朵还是依旧竖得高高的，顺便又在内心感叹着，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少爷在被少夫人训斥的错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
戴漾抿嘴，单手摸着怀中的玉牌，不作声。
“戴漾，这样，你先跟着钱二回家把脑袋治好，等你记起了全部，到那时若是你还想跟我一起去找人，我保证绝不拦你，如何？”此时的苏厌已经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
去劝一个男人不要跟着自己受苦。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诡异的走向。
钱二微微抬头，但还是佯装忙碌地扣手。
“那我如何再找到你？”戴漾还是不死心。
依苏厌的性格，他绝对会在自己跟钱二回戴府的第二日，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苏厌还在心中飞快编着措辞，雅间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几个彪形大汉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
茶馆小二哆哆嗦嗦欲哭无泪：“各位大爷，如果要打千万要出去打，我家掌柜的回老家探亲了，没有人能给小的兜底啊……”
苏厌一眼认出了他们就是当时将自己追进蛇林里的那群打手。
该来的总会来，但你们来得未免也太晚了点吧，苏厌都快忘了还有这帮人的存在。
“苏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到府上叙叙旧。”打手大哥抱拳道。
“我已经花光了你家老爷给的钱，他若要讨个说法，那我便只能继续逃了。”苏厌摊手。
打手大哥十分平静：“我家老爷不是来讨钱的，而是有事相求。若是顺利，我家老爷还会再给公子您一笔不菲的报酬。”
戴漾闻言，立刻站到苏厌面前：“苏公子欠你老爷的钱，我替他还了，回去告诉他，苏公子是不会替他做事的。”
“苏公子，我家老爷说，他知道注魂公的下落，您若是愿意来帮忙，他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告辞。”打手大哥说完，转身就又带着那群彪形大汉浩浩荡荡走了。
这群人与之前的态度几乎是天差地别，苏厌一时间没有搞明白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刘大员跟变了个人似的。
钱二收起自己衣袖中七七八八带毒的飞镖银针，又把桌上的短剑匕首家伙什们全都再藏回了大腿上绑着的武器匣中和鞋侧里。
苏厌：……
“可能有诈，苏厌，你千万别去。”戴漾回头着急道。
“我又没说要去。”苏厌无奈。
“但他们有你师父的消息……”
苏厌摆手坐下：“江湖中自称知道我师父下落的人多得是，孰真孰假我自有判断。”
然而他说是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可心里还是被搅得有了些许的期待。
注魂公去了庐阳的事情也只是他从丐帮那里买来的过时小道消息，真假难辨，他也只是抱了一丝去试试的想法，没有完全的当真。
可刘大员是实实在在拥有自己师父真品的人，他既然如此关注注魂公，应当也真的会有他的下落。
但是刘大员又是为什么突然不计较自己骗了他的事情，反而有求于自己？
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是注魂公徒弟的事情，想利用自己赚快钱？
“苏厌？”戴漾看着苏厌陷入了沉思，心里又开始紧张得七上八下。
苏厌回神：“事到如今，我们似乎也不用再继续参加选美大会了，我回去跟子砚和上官说一声退赛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戴漾连忙道。
钱二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自家主子从前可是有着冰山公子的称号，像是这种繁琐俗事看都不会看一眼，哪像现在……
活脱脱一个任劳任怨小媳妇一样，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哇……根本不敢多想啊。
“行，那走吧。”苏厌有无数个办法可以甩开戴漾自己单独去刘府走一趟，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解决选美大会的事情。
回到槐荷楼，苏厌带着戴漾直接找到了正在逛花园的艾玛玖玖。
侍女拦住他们：“公子请停步，有任何事情我可替公子们代为转达。”
苏厌直言道：“好，那就麻烦姑娘通报给国师，承蒙女官喜爱，我和戴公子有家事就不继续参加大会了。”
“抱歉二位公子，你们不能退赛，这是西夜国的规矩。”侍女毕恭毕敬道。
“为何？”苏厌不解，“若是要付吃住酒钱，我等可照价赔。”
侍女继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我西夜仙国最不缺的便是金山银山，与钱无关，任何被国师大人选中的公子都无法中途自行退赛，只有被我们淘汰，才能离开，否则必须要到最后才能拿到诸位想要的。但若是公子消极对待擢选，后果……恐怕二位也承担不起。”
“姑娘，这可是在荣国，”苏厌沉声，“你们要遵守荣国的律法。”
“此事荣国皇帝是知道的，他与我王上曾说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荣国的好男儿，是不会做懦夫的。”
苏厌如鲠在喉，想骂皇上的心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戴漾作揖：“我们明白了，多谢姑娘。”
“公子慢走。”侍女福了福身。
戴漾拉住苏厌的衣袖往回走着，走了好一会儿，苏厌才缓过神，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戴漾掩饰住自己一丝失落的神情，接着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算他们西夜国来的这些人中有多少个是高手。”
“多少个？”戴漾好奇道。
“粗略估计，不下十几个，更别提或许暗中还有我感知不到的顶级高手。”苏厌算完后彻底断了逃走的念头，“就算加上钱二，还有子砚、上官，我们几乎是逃不出这个荥阳城的。”
苏厌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决定，没有弄清楚规则就贸然来参加，这下还连累了戴漾没办法赶紧回家。
然而戴漾却倒是挺开心的，因为这般如此，苏厌也无法再赶自己走了。
“戴漾，我出去一趟，你跟子砚和上官说一声这个情况，问问他们是如何想的。”苏厌打算直接去趟刘府，看看刘大员有没有能力替他们解围。
戴漾一眼就明白苏厌在想什么：“我跟你一起，可以让钱二和他们说。”
“我去给我心仪的姑娘买胭脂水粉，这你也要跟着？”苏厌调侃道。
“要，我也买。”戴漾打定了主意要时时刻刻粘着苏厌，寸步不离。
苏厌重重叹了一口气：“行行行，外面卖的牛皮糖都没你那么会粘牙。”
戴漾舒心一笑：“你想吃吗？我给你买。”
“我是发现了，你小子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就越来越肆无忌惮，有钱挥霍了不起啊？”
戴漾抿嘴脸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已经完全学会了苏厌的无赖气质。
苏厌抬起双臂两手撑着后脑勺，大大咧咧地走着外八字：“突然有点想知道你失忆前是什么样的了，真是好的不学尽是学坏的。”
“苏厌，那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戴漾紧跟他身边。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说不希望，你就不恢复记忆了？而且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说不准你哪天被什么东西砸一下脑袋，就突然记起了所有事情。”
然后抓紧时间收拾包袱回家，重新做回戴家的大少爷，远离这江湖中的是是非非。
戴漾解释道：“我是想问，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你还愿不愿意继续跟我称兄道弟？”
“再说吧，看你恢复记忆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那种自矜自持的贵公子性格，我大抵是不乐意结交的。”苏厌随意回道。
戴漾默默消化苏厌的话，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反复盘着，不知不觉就跟着他来到了刘府大门口前。
还没等苏厌自报家门，刘府的门房先一步认出了苏厌，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打开大门，将苏厌和戴漾迎了进去。
苏厌迅速瞥了一眼不远处一路跟随他们到这里的人。
西夜国盯得还挺紧，去哪儿都有高手盯梢，看来还真如他们所言，决不允许任何人半途退赛。
“哈哈哈哈。”刚穿过九曲回廊，还没踏进厅堂，中气十足的大笑声就先落进了苏厌和戴漾的耳中，“苏公子，别来无恙啊！”
“刘老爷。”苏厌抱了抱拳，还算客气。
“苏公子，没受什么伤吧。”刘大员亲热地拍了拍苏厌的肩膀，“之前我的下人不懂事，冒犯到了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可别往心里去啊。”
苏厌皮笑肉不笑，默默挪开身体：“刘老爷说笑了，在下一介武夫，不像您是读书人，不懂那么多学问。”
刘大员一怔，脑子还没转过弯，身旁的管家就先黑下了脸，阴阳怪气道：“苏公子，您造赝品这事，我家老爷没去衙门那儿告您，已经是在抬举您了。”
刘大员抬手假装申斥：“哎，苏公子可是贵客，不得无礼。”
“不知刘老爷今日请我来，所为何事？”苏厌懒得再继续拐弯抹角寒暄。
刘大员将目光停留在他身旁的戴漾身上。
苏厌开口道：“此人是我的远房表弟，从小就听我的话。”
戴漾虽然不满意这个身份，但还是点头默默认下了。
隐在房顶的钱二又不禁感叹，自家主子何时被占过这种便宜啊。
“好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开门见山直说了。”刘大员停顿了一下，然后高深莫测道：“不知苏公子是否知道，竹、节、人？”
竹节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手艺人一盏茶功夫就能做好的小玩意，何须他如此神神秘秘又兴师动众。
苏厌压住好奇，镇定点头道：“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北市街上走两步小摊上就有。”
刘大员连连摇头：“不不不，我说的可不是三岁孩童玩的那种，而是苏公子的师父，注魂公的，得意之作。”
苏厌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根本不知道刘大员在说什么，但刘大员却是当他想拒绝，于是立马开出了高价。
刘大员比了个八，接着堆笑道：“苏公子，我可是很诚心的。”
苏厌假意思忖片刻，不动声色道：“听说刘老爷知道家师云游去了哪儿？”
“自然自然，而且消息绝对属实。”
戴漾暗暗扯了扯苏厌的衣摆，苏厌旋即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控制住他的阻拦。
“此事非同小可，刘老爷需容我回去好好想想。”苏厌眸光一闪，佯装出一副为难但又有些心动的样子。
刘大员转了转眼珠，讨好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这西夜国的选美大会，过几日便会结束第三轮，然后就带着选中的公子们西上……”
“刘老爷大可放心，我们是绝不会通过第二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