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过敏

抵达南苑的江宅后,江烟解下安全带,跟他道别。

林冽目送她进去后,眼神骤然冷下,将电话拨给陈陌,“帮我逮个人过来。”

陈陌好奇:“哪个倒霉蛋?”

“江烟的家庭医生。”

他摘了腕表扔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指尖夹上一根烟,刚刚点燃,车窗就被轻轻敲响。

江烟隔着淡淡的烟雾,看见他跟刚才不同的冷淡眉眼,猩红的烟头落在他的眸底,如寒夜中的暗火。

林冽微怔,在她下垂的视线里看到一丝惊惧。

他放缓声线,“落东西了?”

江烟摇头,柔声问,“要不要一起进去见见姑姑?”

他推辞,“我还有事。”

“好,”她往后退,恢复了乖巧地小兔子表情,跟他挥手:“那你路上小心。”

“嗯,你早点回家。”

画外音的陈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呆若木鸡地听着林冽秒切成斯文谦和的语气跟江烟交流,险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地狱使者几时懂得体贴两个字怎么写了?

很快,林冽又恢复一贯的不耐烦,含着杀意地命令,“我想快点见到人。”

陈陌:“……”

豌豆公主要是见到他的真面目,那不得吓哭。

*

“姑姑呢?”

江烟好久没回来,家里的装潢已经换了新的样子,只有她的房间原封不动,一门之隔,里头静止的时光被重新打开。

衣帽间的成衣倒是当季流行的,还有相配好的首饰,包包。

住家阿姨跟在身后,“露总还在书房,要等一会下来。”

她换了身家居裙,像往常放学回家一样地去花园,检查她种的柠檬树,有没有长大一点。

没想到还在。

长枝叶密,有几个青涩的果子重重地垂着,叶子被风吹落,空气都变得柔软。

就连花盆还是她以前用的,背面有她画的手绘。

阿姨:“咛咛,都在的。露总都嘱托我们要好好养着。”

江烟轻声道谢,摘了一个熟透的小柠檬,切片泡了蜂蜜水,端着去找江露。

阿姨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江小姐什么都好,温柔懂事,对谁都礼貌平和,给她一个玩具可以安静玩一天,几乎挑剔不出毛病,唯一的遗憾是很难跟人真正亲近。

照顾了她这么长时间,也无法跟她真正亲近。

她只依赖江露。

江烟靠近书房,隐约听见里面有电话声,不像在谈公事,好像是在吵架。

她拧眉,靠在门边,仔细听了几句。

“我警告你,不准去找咛咛。”

“凭什么不可以?我是她舅舅,她爸妈去世得时候,是我把她抱回家的,现在林冽这么对我,她也该报恩了!”

“你多大的脸?”江露怒意加深,“你还好意思提,你第一时间抢走不就为了赡养费?!她妈头七还没过,你就上赌场了,你当我不知道?”

“你少装清高了,分明你们江家吃人!”

江烟听不下去,推门而入,“姑姑,你不要生气。”

江露靠在窗边,披着酒红色的长针织衫,背影慵懒,闻言重重地转过身来时,清冷的丹凤眼写满惊讶。

她慌张地走到书桌边,想按掉开着免提的电话。

江烟离得近,“舅舅,你要找我?”

赵权:“咛咛?我跟你说,你可要提防林冽这白眼狼啊,你一回来,他就找了由头把我赶出集团,说明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江烟:“舅舅,那么你想我做什么呢?”

“我一把年纪了,也争不过他这尊佛,”赵权声音悲凉,“也不想你夹在中间难做,只是舅舅我这点养老钱,他看在你的面上,也不应该故意刁难。”

“咛咛,我牺牲这点其实也没什么,但你单纯,恐怕不知道背后的博弈,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是一体的,他这么对我,日后岂不是也会欺负你?”

江露皱眉,刚要骂回去,手边被递了杯温热的柠檬水。

江烟朝她安抚的笑:“既然如此,舅舅你要真替我着想,那就顺了林冽的意思吧。”

赵权:“江烟?!”

“我刚回来,”她轻声细语,“就把手伸进他的集团,于理不合吧。”

赵权:“江露,你就是这么教她的?”

江烟的语气在他提到姑姑后,少有的冷下,“舅舅,钱能解决的事一般不难,你负责工程的,是怕账本吧?”

江露径直挂断,让话题停在敏感点上。

她不太赞同,“咛咛,你别理他就好了,他这条疯狗,万一咬到你怎么办?”

江烟:“我不怕的,我不想他为难你。”

姑姑守家业已经很辛苦了。

江露喝了口柠檬水,脸色缓和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像慵懒的波斯猫。

她不想多提赵权,伸手摸摸江烟的头,“你怎么一个人过来?”

江烟不排斥她的触碰,“林冽哥哥有事,把我送过来后就先走了。”

江露狐疑,审视着侄女的神情,“那他对你好吗,会不会欺负你?”

“很好的。”

江烟早就打定主意,就算林冽对她很坏,她也不会如实告。

可短暂的几天相处下来,他似乎待她没想象中的差,最多只是喜怒难测,她道行浅,看不出来他的真实想法罢了。

怎么算好,她的感情经历空白,也不知道如何定义。

“姑姑,我晕倒了是他照顾我的。”

虽然可能是家中没人,被逼无奈。

“他给我养了小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反悔。

“我冒犯了他,他也没生气。”

虽然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像要把她吃掉。

细数下来,跟记忆里的哥哥的确有差距,总说她很难招架的话,但她直觉林冽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江烟说得很简单,江露心里则掀起了波澜。

江烟慢热孤僻,她的世界里自有一套过滤的系统,她潜意识里觉得不重要的人和物,都会被筛选出去,连模糊的残影都不会留。

就连跟了她最久的林昊,江烟连他读几班都没记住,在他想要讨好时,她会轻声说,“你好吵,我想看书,你能出去吗?”

同性里也只有祝汐一个朋友。

这才几天,江烟都能扳手指跟她数细节,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在思索时,脸蛋还会不经意的发红。

他们夫妻,似乎比她想象中磨合得好。

江露笑了,“咛咛,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得跟我说,姑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摸摸侄女的手,忍不住问:“那你抗拒他吗…我是说同房。”

江露了解江烟的毛病,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江烟犹豫了下,依旧弯唇,“姑姑,我不抗拒的。你放心,我在他身边,也可以安睡。”

门外,阿姨敲门提醒午餐准备好了。

江露便拉着她离开书房。

江烟的视线停在她的后背,原本就单薄,现在更是清瘦到袖口都空落落的,她微怔着变化,心里觉得酸楚。

她从小跟姑姑相依为命,见过很多次董事会的人上门要江露放弃掌事,给的理由永远荒唐,都认为她迟早会嫁人,不能把产业便宜外人。

姑姑守家业跟照顾她一直很辛苦,为了证明能力,她早就把自己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江烟记得小时候,不管多忙,江露都会准时回家,哄她入睡,把床头的童话故事书从第一页念到最后,快模糊睡着时,会听见她温柔地说:“我们咛咛也是小公主。”

*

饭后,江露派人送她回去。

她坐在车里,沉默地思考赵权的电话,就连他都敢跟姑姑叫唤,难道公司出现了什么事?

她虽然不了解内情,但能感知到也许江家跟林家的结盟关系并不紧密。

江烟看向车窗,有人远远走近,她忙叫停司机,降下车窗,“徐律。”

徐浚循声抬头,看着车内恬静的一张脸,手指轻搭在车窗边,气质娇柔。

他礼貌道:“江小姐。”

“我想问你,”江烟开门见山,“集团里有什么我能为姑姑做的吗?”

江烟认识他,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拒绝了红圈所的橄榄枝,进了江家做法律顾问,凭借专业的敏感性跟出色的数据审查能力,去年替江露规避了一笔资金风险后,开始冒头。

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为了江露身边的得力干将。

徐浚:“露总既然没跟您提的话,江小姐就不需要……”

“我想帮姑姑。”

江烟眼里有少见的坚定,徐浚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不谙世事,考量了会,才开口:“江小姐,您跟林先生的联姻是有利益交换的,临鲸允诺过会给露总未来五年的投资做资金保障,可前段时间露总提起融资,林先生却无动于衷。”

江烟:“姑姑从没跟我说过。”

“可能怕你夹着难做,”徐浚安慰,“不过您也不需要担心,公司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危机,总能度过的。”

江烟绞紧手指。

她可以不管赵权死活。

可姑姑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姑姑委屈。

*

石英钟无声地转过一圈。

林冽指尖上的烟忽明忽暗,他幽深的瞳仁暗到透不出光,眼神如鹰地盯着前方的人。

张医生的汗已经布满了整个后背。

陈陌瘫在对面的沙发上,腿搭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两位,挠挠头,“林冽,你不会是想唆使他,给江烟下药吧?”

林冽没理他,而是碾灭了烟。

灰色的余烬成了一摊粉末。

张医生不自觉地感觉后背一痛。

“你真确定江烟对玉米过敏?”

“……”

“想好再回答,”他淡声,“你最近在考虑养老退休的地方吧?”

张医生咬牙,仍在犹豫,苦苦支撑。

林冽浅笑了一下,眼底暗到窥探不见天光。

“医生,你应该清楚我们两家是世交,”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我比你更早见过她,我的记忆也比常人好,我记得她以前的保姆最喜欢喂她玉米汁。”

“为什么你来了之后,她就不能碰玉米?”

在旁听着的陈陌心想:啊?已经变态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会有人能记得小时候见过几次的妹妹喜欢喝什么啊?!

张医生根本不敢抬头,“过敏也跟体质有关系,不能保证一辈子不会。”

陈陌猛拍桌子,呼出口烟圈:“不要模糊重点,你要是不心虚,就不会腿抖成这样,你在怕什么——”

林冽忽然问:“或许是露总交代你的?”

陈陌的话卡在喉咙里,刚想反过来问他是疯了吗,竟然敢怀疑江露,谁人不知道她至今未婚,摆明把江烟当成亲生女儿。

可看到张医生神色顿住,瞪圆了眼却不辩解时,他也不确定了。

毕竟区区一个医生怎么敢对江家的掌上明珠下手?

“……”

无声的沉默像冬日冷感的太阳,天光大亮,又让人遍体生寒。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如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门外,特助请示道:“林总,太太到访。”

“刚好,”林冽掀唇,轻笑了一声,“医生你当面跟她说清,省得我做了坏人。”

“先生,不可以!”

张医生急声,“江小姐不会相信的。您不知道…她对露总的依赖程度,是达到盲目的地步,她只会质疑我们在挑拨离间。反而会让露总察觉,露总也不会放过我的。”

“先生如果您想跟江小姐拉近距离,就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好时机,露总至今也没暴露目的,不如再等等。”

林冽挑眉,唇边笑意消失,“你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张医生抹掉一头的汗,眼中带着沧桑,“不瞒林总,江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我早决定在离任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都会告诉她事实。”

“没有私心是假的,我的外孙女月底需要手术,”他哀求,“我怕会在节骨眼出事。两个月后,我就正式离开江家了,家人也会移民。”

“先生,您能不能保我一次?”

谢谢西格玛,这么甜,关东煮小熊仔给我的营养液~

感恩感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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