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去回答沈开阳，只有窗外的风声掠过，呜咽不断，好似女人的低吟哭泣。

沈开阳的心仿佛猛地一下落到了深渊当中一样，他僵硬地站起身子，转过头去看门，门外是一个人影。

一个女人的人影。

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沈开阳怔怔地盯着门口的影子，脑海中却想起了范妩儿生前娇艳的长相，还有死后双目怒睁的遗容。

看沈开阳迟迟未将门打开，屋外之人索性直接将们推开，迈步走了进去。

之前在心中不断想起当初是如何要利用范妩儿之事，还以为会见到范妩儿死后的厉鬼找上自己，心虚不已的沈开阳看到来人竟然是师父怀恩真人的妻子紫夫人，之前的惊骇方才止住，可是疑惑又不禁生了出来。

“夫人，您找我有事？”沈开阳面上惊诧未消，向着她问道。

紫夫人与轻语楼的楼主青梧本是同修，二人在当时皆是修为高深姿容绝艳的女子，曾被称为仙道的两朵仙姝。

只是紫夫人嫁入了碧竹峰，后来便不再关心山下之事，而世人也逐渐让人遗忘了她的存在。

反观青梧楼主却一手创建轻语楼，远在离岛的轻语楼渐渐地名声鹊起，在仙道也有了一方立足之地。

紫夫人平常居住在碧竹峰的扫琴台，除了有重大的节日庆典路面之外，几乎不曾踏出过一步。

沈开阳在碧竹峰待了许多年，也只是见过紫夫人几面罢了，如今紫夫人居然一人孤身前来找自己，他岂能不疑窦丛生，心存迷惑？

无视沈开阳茫然不解的目光，紫夫人环视了一圈沈开阳的屋子，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眸光微冷。

紫夫人虽然无论是年纪上还是辈分上都是沈开阳的长辈，可修道之人，自然容颜不损。她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美丽与风采，在精致的五官眉眼之间，有一种难以让人把握的冷艳之色。

她一进屋，便多了一股好闻的幽香，让人想起只在夜间开放的胭脂花。

“今天小屏峰的论月真人将你喊去是所谓何事？”

她坐在桌边，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照亮了她玉曜的姿容，美得容易幻灭，近乎有一种阴森的鬼气。

开门见山，连一丝铺垫也无，直接就抛出了她的问题。紫夫人静静地坐着，等待着沈开阳的回答。

沈开阳一时语塞，他愣在原地站着，不敢去直视紫夫人的目光。

想起白天季望舒与他叮嘱，让他不要向他人透露之事，不由自主的眼神闪躲，倒是让紫夫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过了半天，沈开阳还是没说一句话，紫夫人面色越发冰冷，陡然发出一声讥嘲的冷笑。

“你是不肯说了？”

平时都不抛头露面，即便出现在旁人眼前都是站在怀恩真人身后，跟一尊美丽花瓶般的紫夫人如今在沈开阳的面前却流露出与平时为之不同的气势。叫人惊异之余，又不敢小看了她去。

“弟子不敢！”沈开阳当即半跪在对上，垂着头以示敬畏。

“哼，”紫夫人一整袖子，“还不快说！”

沈开阳不知道为什么紫夫人会突然到他的房间质问他在小屏峰上发生的事情。

可到现在他也忘了答应季望舒的事，面对着紫夫人，只好把赵孟卿说收到他灵笺之事全部说了出来，一个字也没有落下。

直到沈开阳说完，紫夫人都不曾在说过话。他只能一直跪着，在她的威势之下，都不敢起身站起来。

浓密的云鬓间插着一只金色的凤钗，凤首回眸不知睨着何处，嘴中衔着一枚明珠，璀璨生辉。

寂静而沉默，凝滞成了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沈开阳只好盯着地上，看着紫夫人裙角绣着的精美纹饰。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赵师兄他自己之外便只有论月真人师徒。”

说完，沈开阳抬起了头，见紫夫人清丽的脸庞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疯狂且病态。

他还没有在这笑中反应过来，紫夫人抬手，芊芊五指作抓之势，朝沈开阳的头顶袭来。

这时，不知什么东西破窗掷入屋内，直接将沈开阳的头打偏了，紫夫人的手没有抓向他的脑袋，反而撕裂了沈开阳肩上的衣衫，一爪下去，深可入骨，鲜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很快就染了他半身的血。

沈开阳一声哀嚎，根本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一幕竟然会出自紫夫人之手，他跌倒在桌边，用手撑着自己，瞳孔收缩，具是震惊之色。

“哎呀，不好意思打歪了。”捡起地上的洛水剑剑鞘，齐邈走到沈开阳旁边歉意地说。

其实刚才他是要用剑鞘去打紫夫人袭击沈开阳的手，但是面对那只漂亮的手齐邈狠不下心，当然就去砸沈开阳了。

虽然声音带着歉疚，可是齐邈的脸上却根本没有一丝愧色。

谁让他怎么看沈开阳怎么不顺眼呢？

与齐邈一同而来的当然还有季望舒，他看了一眼齐邈，目露无奈。齐邈却走到了他的身旁，与他站在一起。

可这次却不止他们两个人来到了这里，就连青梧夫人和怀恩真人也出现在了屋门口。

其实在范妩儿死后，季望舒与齐邈就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是却没有确定到底是不是她所做的，因而将沈开阳叫去小屏峰上问话，一是为了从沈开阳的口中查探事实的真相，二则是抱着引蛇出洞的心思，看看有没有人会那么着急，得到消息就去找沈开阳。

紫夫人来问沈开阳，就算被发现，也只会增加她的嫌疑，但一抵赖没有证据还是对她奈何不了。

可是她却想要直接杀人灭口了。

紫夫人被包围在其中，孤立无援。

刚才她攻击沈开阳的那一幕已经尽入这几人的眼中了。

“紫茹，妩儿真的是你杀的吗？”

怀恩真人一副白衣秀士的模样，气质非凡，可此时满脸悲哀地质问着他的妻子。

紫夫人依旧冷艳无比，面上没露出任何惊惶之色，她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时候，所以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

“是我杀的。”紫夫人直接承认了范妩儿是死于她之手。

她说的很轻松，跟谈论天气一样，是晴或雨。

对于一条生命的溘然逝去，就像树上掉下一朵落花般地无所谓。

即便这朵花是她亲自折下。

“为什么？！”

这三个字就像魔咒，永远都逃脱不了。

“为什么？”紫夫人低吟地重复了一遍，随后抬头看向怀恩真人，目睹他眼中痛苦交织的神情，竟然有种抒怀快意的感觉。

“因为她是你和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的女儿！”紫夫人指着怀恩真人身后的碧梧夫人狠狠地说。

她姣好的面容狰狞着，就像范妩儿死去时定格着的样子。

紫夫人的话，雷破天惊，让除了他们三个当事人之外的面上皆不约而同的出现了诧异的神色。

“妩儿…妩儿竟然是师父的女儿？！”沈开阳喃喃自语，显然还没有做好接受事实的准备。

齐邈一挑眉，琉璃色的眼眸眨了眨去，而向来平静从容的季望舒也面露惊奇。

他和齐邈只是隐约觉得紫夫人碧梧夫人还有怀恩真人三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对劲，可是还真没想过范妩儿会是怀恩真人的女儿。

碧梧夫人眼中已含着泪水，可迟迟没有落下。

迎面直视紫夫人仇恨怨怼的目光，碧梧夫人走出了怀恩真人的身后，朝紫夫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她不是怀恩的女儿。”

“呵……”紫夫人冷笑后，看着与自己丈夫站在一起，曾经有同修之谊的碧梧夫人寒声嘲讽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当她在与怀恩大婚那天，偷看到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她便再也不信任何人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