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风清难清

秋风清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他明明抱着朗月明的，可如今怀里空空如也，情急之下，他探手入怀，还好，少爷的那支金笔还在。其实秋风清原本想着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怀中笔赠给朗月明的，可如今朗月明已逝，他不知道自己要怀揣着这支笔到什么时候。

“你又回来了？”黑暗中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幽冥？！

秋风清失望之中升起一丝希望，他又回到了幽冥使者的幽冥山庄。

一个响指，室内立即明亮起来，秋风清太熟悉这个场景，所以不用闭眼，直接望向说话的幽冥，模样如故——一袭黑衣，脸似骷髅，面白如纸，邱月明笔下的幽冥使者。

“幽冥，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我来到你的山庄，他呢？”秋风清着急的发问。

幽冥淡淡笑了笑，道：“风清啊！你可真是身在沉梦中，不识人间态啊！他是凡人，死后自然入地狱。上一辈子，他因个人恩怨，让一座王府给他陪葬，十八层地狱大概会挨个走过。这辈子他倒是没再拉上其他人，却也是自己不珍爱生命，寻死而终，自然也会继续入地狱。而你是他笔下之字灵，自然不会死。你愿力极大，所以，即使他已不在人世，你也不会受任何影响。”

秋风清喘了口气，盯着幽冥：“他会去哪个地狱？带我去，我帮他受那些罪罚。”

幽冥呆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风清，你啊！何时才能真正的清啊？你去替他受罪罚？就算你有此心，我也没这个本事，我只是幽冥地界里的使者。我幽冥使者的幽冥山庄共有十位鬼差将军，他们统管着三界之内的所有鬼差，鬼差只负责将三界内阳寿已尽之生灵带回地府，其它的一概不管，或者说，其它权力一概没有。”

秋风清盯着那张苍白的鬼脸，想从那张脸上看出破绽，却什么也没读出来。他用力攥着拳，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幽冥，你说他会跟洛王爷纠缠两世，可为什么时间却是完全一样的？都是癸巳年，同样是江国第三任皇帝登基第三年，只是故事变了，年号为何没有任何变化？”

幽冥看着秋风清，淡淡一笑：“风清啊！人生如梦，这四个字你依旧没参透！世间走一遭，本就是大梦一场，何必纠结于年号呢？只要有故事，故事中的人是你想见的就对了，其它的，不必太过拘泥，想多了，未必是好事。”

秋风清一愣，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那你再带我去你的冰室吧！我继续沉睡，等他的第三世。”

“真是个痴情种啊！只可惜——错付了真心！”幽冥一边慢悠悠的说着，一边转身飘出了屋。

秋风清一愣，只那一愣神的工夫，那句话如同一把巨斧狠狠的砸进了秋风清的心里——只可惜错付了真心！

秋风清变得迷茫起来，是啊！自己永远都是一厢情愿，上辈子是，这辈子依旧是。上辈子暗恋着自己的少爷，这辈子暗恋着王爷的幕僚。上辈子连碰碰少爷的手都不曾过，这辈子——

秋风清突然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他帮朗月明解除药性带来的痛苦时的情景，他竟能把控住自己，没对朗月明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就那样规规矩矩的只帮他解决药性带去的痛苦。

秋风清突然就不甘起来，直到坐到那张冰床上，被一阵刺骨的冷给唤醒。怎么可能？上次自己坐下，躺下，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一心想着封印，快睡，只等少爷入世，去见少爷。

可这一次，怎么会这么冰，如此冷？

秋风清正在愣神，幽冥突然盯着他，问了句：“你心中有不甘？”

秋风清抬眼望着幽冥，幽冥正用那双无神的眼盯着自己，秋风清只觉得浑身又是一颤，似乎从幽冥的双眼里看到了一片白茫茫，如同看不到尽头的雪山。

秋风清急忙移开了目光。

“风清，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幽冥使者幽幽的说。

“两，两个什么字？”秋风清愣愣的问。

“下、贱！”

幽冥吐出的两个字，如同两座大山向着秋风清压来，秋风清被那两个字硬硬的压到冰床上，他犹睁大双眼，不解，惶恐。

“什——么？下……”

秋风清没能喊出“贱”字，只觉得自天而降两滴水，恰好滴进了他的双眸里，秋风清愣愣的，只一会儿便倒在冰榻上昏昏入睡。

秋风清再次进入到梦境，可这次梦境里全是他最不想看的场景和最不愿听的话，秋风清发了疯般指着江洛骂，追着江子洛打，可无论是江洛还是江子洛，全都不理睬他，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秋风清。

秋风清看着邱月明灿烂的笑着扑进江洛怀里，一回头又看到朗月明笑着拉起江子洛的手。他疯了，然后便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喊出无数个“下贱”，直到喊累了，躺到地上气喘吁吁。

累坏的秋风清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天地之广之大，任他怎么走也走不完，看不尽，可那广大的天地间，除了远去的邱月明和江洛，还有就是朗月明和江子洛，再无他人。他们走了，广袤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昏黄的天宇下，无助的看着苍茫的天。

秋风清强迫自己闭了眼，他想好好睡一觉，太累了，太痛了，太苦了，他想扔下所有的一切，不再去追随任何人，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

对！什么邱月明朗月明，既然是大梦一场，何必再去纠结什么月明朗皓的，好好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样就不会再痛苦不会再伤心，更不会再绝望。

真就不再管他了吗？当然，因为他——太贱了！

秋风清心里默想着这三个字，双眼似千斤重，昏昏睡过去了。

就在他刚闭上眼似睡非睡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声音，那声音温润之中带着一丝稚嫩，太好听，太熟悉。谁的声音？对，是少爷，是少爷的声音。

秋风清想睁开双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但他非常确定，自己已经醒了，而且很清楚的听到了那好听的声音说的是什么——师尊，你醒醒啊！师尊，你快醒醒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不停的喊，开始时声音还算镇静，可随着喊话次数的增加，那声音里夹杂上了焦急和恐慌。

秋风清一急，用力，猛的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便看到了两世他最想看却从未看过的场景：

水气弥漫的室内，一位上身半裸，面似桃花，唇如丹樱，美目盼兮的俏佳人，那人墨发湿透披散在双肩之上，双肩瘦削，好看的锁骨随着双手的晃动一下一下颤着。

是的！这是十七八岁的邱月明，就是那样一副勾人魂魄的模样，他秋风清从未见过，但他想像过，他曾经无数次的想像过，那时他还骂自己龌龊。

如今那个小可人就在自己面前，而且还是自己最想看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秋风清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厌恶，然后张口吐出了一个字——贱。

水雾中的美人似乎一呆，然后俏脸绯红，愣愣的看着秋风清，怯怯的问了句：“师尊，你，你说什么？”

秋风清一愣，这次终于听清楚，眼前人喊了他——师尊！

秋风清一下明白过来，这是他追随主人的第三世，而且不用别人提点，他已完全记起，此世的他不是小书童邱风清，也不是北疆大将军秋风清，而是江国之西仙山神宗——如画山太虚宗——水院长老诸葛风清诸葛朗。

他眼前的这位十七八岁好看又迷人的佳人，是他的小弟子——欧阳月明欧阳皓。

诸葛风清两眼盯着欧阳月明，在喊出那个字后，又不解恨的骂道：“衣衫不整，成何体统？穿好你的衣服，滚出去！”

欧阳月明呆呆的望着诸葛风清，双肩微颤，眼尾泛红，似乎要哭，也许是被吓坏了，依旧跪在诸葛风清面前，傻傻的望着诸葛风清，一动不动。

“我让你滚出去，没听清楚吗？”诸葛风清再次吼出声。

欧阳月明终于听明白了，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出了温泉石室。

诸葛风清心底的那股恶气终于排出来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竟也半裸着，也如欧阳月明一般，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原来他们师徒二人是在温泉池里泡澡。

诸葛风清气恼的把腰间的那块毛巾扔出了很远，因为刚才欧阳月明就是抓着那块毛巾不停的喊他的。

诸葛风清走出温泉石室，轻车熟路的去了更衣室，穿好衣服，面无表情目光冷洌的走了出去。

随着他刚健有力的步伐，每迈一步，便忘却一段前两世的记忆，当他迈到水院时，他已将前两世的邱风清和秋风清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此世的自己——诸葛风清，还记得一个下贱的名字——欧阳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