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殿中只余下他们两个。
隔空挥手，抹去桥上的痕迹，司灵总觉着没清理干净，欲再运气，被人制住手腕。
“再抹无数遍，你都会觉得脏，回头重新打一座，换掉它便是。”终于轮到他打断别人了。
“人都走了，你可以变回来了。”司灵将手腕从他的掌中抽出，走下白玉石桥，沿黑河往上流行去。
身后，雪淼的周遭金光四起，五官逐渐模糊，身形扭曲，须臾稳定，浮现另一张陌生的脸。
听脚步声，人已追至。
司灵于高处合掌，十指紧扣，白光环绕，四方桥悬空缩小，飞旋至其指尖，定而收，原山腰处只余潺潺流水，郁郁葱树。
“想问的现在就问吧。”
“你是故意让那个玄风主动脱离灵魂桥，凡躯一具，生死由你。”
他们知晓的事情一样，但有人为此付诸行动，有人仍在观望。
“这只是第一次，我相信下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司灵俯视山间万物，手握成拳，志在必得。
“如果那天她跟霍兮容因为你死在怨魂手下，你现在已经去陪浮生坠入无尽梦中。我们都不乐意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命定的结局，除非她想插手，不然我们都改变不了。”
一世一定，一魂一灭，一世结束，一魂消散，唯魂书记尔。
“可你我皆知，现在的她完全不记得那人，一心只在浮生。”
“只有让浮生尽快醒来，她才能恢复那段记忆。”
一团纯净的气凝聚于掌心。
司灵一眼看出其原身，诧异道：“你剥了生魂？玄易，此事若被她知晓，你的下场不比我好到哪去。”
玄易满不在乎道：“此魂此生苦难至死，我救其脱离苦海，何错之有，且她此时在浮生的无尽梦中，察觉不到。”
“你将此魂投入阵中，布阵之人不可能毫无察觉。”
“若投魂之人，非你我，非七者。”
“你是说……”
“刚刚那个小丫头很好糊弄。”
“不行，霍兮容是霍家主族之人，她来灵魂桥前必翻阅过霍家古籍，那书上记载了破无尽梦的俶回阵，此阵当世只有主上使得，一旦她把所见传回霍家，主上的行踪便瞒不住，届时几家都会寻来，恐怕主上会有危险。”
玄易从未将这些凡人氏族放在眼中，但司灵与其交涉甚久，知道的比他多，且司灵向来谨慎，她的话不得不上心。
“喂忘俗丸。”
“忘俗会洗去所有记忆，霍兮容在医院工作，双方都会察觉。”
“青璃走前留下两粒清罡丸，都已经用完，现在只有一张浮生的洗祟符篆可用。”
“浮生不知何时苏醒，符篆得留着以防万一。”
“那你说怎么办？”他手中的生魂生寿不过短短几月，魂书一笔难成，之书不收无怨魂，若不掷入阵中，便成了烫手山芋。
“选一个与氏族无关的灵魂桥使，事成后，喂其忘俗丸，我会褪其魂骨，毁其魂书，止其噬心痛，此生与灵魂桥无关。”
“如此，甚好。”
廿.
这些天，秋寒凛冽，医院的病人排起长队，中医院忙碌不少。本来从山里回来，陌白有调休，但隔壁的崔医师家里有事，找陌白调了班，正好碰上最近的病患高峰期。
送走今天最后一个病人，已是太阳西落，陌白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又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小斐来诊室时，推门便见一位清丽佳人在夕阳下踩凳子取钟。
“陌医师，钟破了吗？”
“时间走快了，我拿下来调一下。”陌白手一提，取下挂钟。
“需要帮忙吗？”
“没事，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好。”她把分针往后挪了三分钟，等手表的秒针一过点，快速按下挂钟的开关。
小斐坐在茶几旁，张望四周，没看见兜兜，问：“你的小助理下班了？”
“她请了事假，没来上班。”
“兜兜请了几天假？”
“一个礼拜吧。”
“那么久？”小斐知道兜兜是柳主任塞进来的人，但是有后台也不能这么懈怠，“她的实习期除去医疗援助的时间也就剩一个礼拜，正经班没上几天，实习期能过吗？”
“霍家千金的实习期，哪用得着你我这些普通人担心。”护士长见陌白这几天一直从早忙到晚，就让董珂过来送病历，她在门口听见小斐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嘴。
“董护士，详细说说呗。”
中医院很少有领导巡查，现在诊室里也没有病人，得天独厚的聊天场所，不怕被护士长抓包。两个八卦心强烈的年轻女人碰头，话头一起，停不下来。
陌白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菊花茶，独自收拾桌面上的单子，一张张分门别类后叠在一起，钉上订书钉，放进左手边的抽屉。护士长托董珂送来的病历中有两个新病人，两人的册子都很厚，时间尚早，她准备看完再走。
第一位病人叫方惠时，女，二十七岁，长期梦魇。
后面列了一长串病人在三年间服用过的西药，以及心理诊疗记录。
“董护士，麻烦你把这份病历送回去。”
“有什么问题吗？”董珂随便翻了翻，没看出名堂。
“病人的看诊周期是一周半，最近一次看诊记录是三周前，到目前为止，病人没有来过医院，应该已经痊愈，或者找到其他治疗方法。”
董珂点点头，说：“行，我把这份带回去。”
陌白说了声谢谢，低头去看另一份。
第二位病人叫霍云书，男，二十五岁，厌食症。
指尖摩挲白纸角，卷起又抚平，她没有往下翻，合上册子，“董护士……”
“她刚刚回主楼了。”小斐走过来，问，“这份病历也要退回去吗？我现在挺空的，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她经常在陌白这蹭吃蹭喝蹭场地，时间久了有点过意不去，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还还人情。
“没事，先放这吧，我明天自己过去一趟。”
陌白将这份病历和其他病历一起放进中间抽屉里，小斐想坚持也没机会。
“好吧，陌医师，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陌白微笑地跟小斐说再见。
人走茶凉，中医院的夜确实很冷。
廿壹.
那晚，灯亮了很久。
//
第一卷·万家灯·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