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

今辰狼狈起身，看到元莺莺被蚕食的一幕，眼前发黑，人往后倒，容景连忙扶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这就是你的救人之法？”今朝嘲讽道，“拜你所赐，你的好朋友将尸骨无存。”

“不，不，今朝，我求求你，救救莺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的身体掌控权，我给你，你要的药草，我已经找到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救她！”今辰跑过来抓住今朝的衣袖祈求她，却被今朝一手甩开，摔倒在地。

“今辰，”今朝蹲下身，与她平视，“我这一身红褪不掉，因为上面溅了无数人的鲜血。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因为你，已经破例两次，不会有第三次。”

容景看着相视的两人，一模一样的容颜，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鲜红浸血。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碰撞，想冲出来。

三息，怨念彻底侵蚀元莺莺，躺在地上的人已经血肉无形。

元莺莺的魂魄在生产时大伤，躯体根基也遭到被破坏，对它而言是废品，只有残留的生气可供它们长大，吸食完生气，人同干尸一般，只剩下一层枯黄的皮肤和中空的骨架。

秦夫人见状，差点反胃将泻物吐在小炉子里。

怨念榨干一个人，体积大了一倍，宛若七岁儿童，它愉悦地伸展身体，说：“好久不见。”

今朝侧头，不屑道：“我剑下的亡魂不少，你，哪位？”

“陈家满门。”

今朝轻轻“啊”了声，依旧没记起是哪个陈家。

“你的主子呢，让她出来赴死！”

哦，齐嵩历二十三年的陈家。

“逃窜了三万年，倒是挺会躲。”

“少废话，受死吧！”怨念口中喊着要杀今朝，却迈不动步子。

青衣小童炼完药过来，看见七岁儿童状的怨念，惊讶道：“才那么点大，还是死人的，不是说是生人怨念吗？”

“齐嵩历陈家，应是受她的血脉庇护，存活的久了些。”

“你要吗？”

“脏。”

“哦，那我通知司灵来回收垃圾。”青衣小童结成符印，往天空散去，透过红色屏障，却被一道金红光挡住，“你的大阵把我的符印挡住了。”

今朝抬手，正要把大阵掩去，突然怨念发作，野蛮生长，长到八尺高，周围的合欢树迅速枯萎，瞬时荒林一片，它吸收了书阁所有生物的生气。

秦夫人在宴上酒席中加了青衣小童给的药，虽没白色珠子顶用，但是可以维持一时，尽量保护昏迷的人不被怨念蚀化，落得和元莺莺一样的下场。

众人以为它已经吸食完，结果缩小一倍后再次生长，冲破了今朝在书阁下的阵法。

“你以为区区一个阵法就可以困住我吗？”怨念得意大笑，随后发觉不对，“咦？”

居然还有一道大阵！

“该死。”今朝快速起身，十指合剑，十道剑影急速冲天，附在金红色光罩上。

“今朝，你行不行啊？”秦夫人怀疑道。

“闭嘴，不然拿你的金丹祭阵。”

恐吓完秦夫人，今朝手中的动作不停，掌心相触，祭出本命剑。

这剑，容景在书阁次厅见过。

宝剑金色镶边，剑身布满刻印，泛金红光芒。

此剑一出，秦夫人感觉腹中的金丹躁动，似乎是憧憬金剑的力量。

怨念无法冲破今朝的大阵，转而攻击人，第一个选中了落单的容景。

黑色的爪子往容景头上抓去，今辰想跑过去救他，可惜来不及。

“今朝，救他！”

容景眼睁睁看着怨念的巨爪抓向自己，硕大的爪子，避让不得。

突然，双栖山上的记忆飞涌入脑海。

——“不行就下山。”

——“上山闻了不该闻的，迟早都得死。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救他们吧？”

——“我心中无大义，亦无心解救苍生。”

——“郡主是今辰，不是我。”

——“我只是一个被放逐的孤魂，你不必记住我，也不必知道我是谁。”

——“与其冒大风险，不如为你的儿子找一个天生强健的躯体。”

——“他的躯体就很适合。”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他忘记了双栖山上救他的红衣女子，忘记了县令府救他的红衣女子，忘记了带他上双栖山的红衣女子，忘记了将他当作诱饵丢出去的红衣女子。

她把他当作一个诱饵，和柳峥做交换，在他重伤的时候洗去他的记忆。

他忘记了她，却在重新记起她的时候，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叫今朝。

廿壹.

今府。

大红的双喜字贴在正房，随处可见红绸带、红结，唯独最该红艳的地方，素白如丧。

“曹嬷嬷，迎亲的队伍已过朱雀门，穿了龙津桥便到府门了。”

“郡主仍未梳妆？”今府无女主人，今日一事全由宫中派来的曹嬷嬷操办。

“郡主昨日便将下人都赶出院子，嬷嬷，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到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将军在何处？”

“将军，将军守在郡主的院子里，不准人进去。”

“胡闹！”曹嬷嬷心骂这对兄妹不识好歹，如此的大日子也敢如此胡来。

“曹嬷嬷，迎亲的队伍到了！”

外面的鞭炮震天，一派喜气。

“哥哥，几时了。”

“未时一刻。”

“郡主，”曹嬷嬷匆匆赶来，见宋明郡主出了房间，以为她改了主意，打算唤下人梳妆换喜服，一脸欢喜道，“奴婢这就叫人来服侍您，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可别耽误了吉时。”

“迎亲的人是谁？”

“这，”曹嬷嬷不知如何开口，满是褶子的脸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自然是太子殿下。”

“你说。”

曹嬷嬷身边跟了一个小侍女，没见过大世面，听见宋明郡主问她，一下子便慌了，跪在地上，哭哭泣泣地说：“是，是永嘉公主。”

曹嬷嬷小心翼翼地去看宋明郡主的脸色，夫家轻视，她的脸上无半点委屈和悲伤，仿佛这桩婚事与她无关。

“哥哥，走吧。”

“好。”

东宫。

百年老树一夜枯萎，凉皇觉着不吉利，欲命人砍掉，被容景拦下。

每日未时，容景都会站在枯树下，哪怕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依旧不改。

令羽上前道：“殿下，永嘉公主带人去接郡主，您看接下来该如何？”他不懂如此重要的日子，为何殿下坚持守在这棵早已枯败的树下，明明殿下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

“让永嘉回来。”容景的手覆在树干的刻印上。

古树一夜枯死，突然生出许多刻印，看痕迹是剑刻，有人说这是天上之言，凉皇命人将刻印复刻，钦天监和翰林院共同研究，至今没有任何结果。

“这，应该还没接到新娘子……”

“她不会来的。”

这皇宫，这东宫，她再也不会来。

凉国庆历十五年七月初七，太子景大婚，两位新人双双未出现。

凉国庆历十五年七月初八，镇国大将军今迿请辞，上交虎符，辞去大将军之位，与宋明郡主今辰回宋州。

凉国庆历十五年八月十五，太子景列举当朝皇后五宗罪，逼宫凉皇废后退位。

凉国庆历十五年九月初一，太子景继位，更年号为朝。

凉国朝历一年正月初二，凉皇追封前镇国大将军今灼为护国将军。

凉国朝历一年正月十二，匈奴再犯，前镇国大将军今迿请命前往镇压。

凉国朝历三年九月十二，前线来报，今家兄妹英勇退敌，但宋明郡主重伤未醒。

凉国朝历三年九月十五，宋明郡主不治身亡，举国哀悼。

凉国朝历三年十一月初二，凉皇追封前太子妃今辰为谥皇后。

廿贰.

“你说不会破例第三次。”

“救他，无关今辰。”

只因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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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帝王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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