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再一眼，长卷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墨颜白凝眉：“你去了十三司？”

十三司右壁的竹筒里有这种样式的长卷。

明明自己能去还要找她，把她当跑腿了吗？

自然上提的嘴角一僵，墨颜白一向喜欢登高，鲜少出现在半山腰的凉亭附近，霍云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墨颜白，还未遮掩一二就与她打了照面。

霍云书措辞：“这卷是混在十三司的书信中，我正打算找机会送回去。”

墨颜白双手抱胸，一脸不信。

十三司下传的信件精简，会发现不了那么大的长卷？

“你是自己招呢，还是我亲自出手？”

墨颜白踱步到霍云书面前，大有他不招不放人的意味。

这下轮到霍云书错开视线，低头用怕墨颜白听见的声音说：“你从十三司一回来就出去避风头，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拟了一封信送去十三司。”

得知墨颜白火烧册录，霍云书不得不冒着被扣下的风险再走一次天阶。

霍云书深钻术法，辅修剑术，论整体实力远比不过已是琉璃柱头名的墨颜白，做不到她那样来去自如。天阶对已经闯关成功的人有优待，没有第一次的天道威压，但是千阶数量不变，他走到十三司门前已经气喘吁吁，十三司又想挖他留下任副司长，百般推辞下界事务繁忙才得以将这事翻过，然后说到墨颜白闯的祸。

当笑面虎张赭提起墨颜白的名字都咬牙切齿时，霍云书就知道这个祸不好平息。

“你说你给他们打了一百年的白工平我的账？”墨颜白觉得霍云书的脑子出问题了，她之所以出去避风头不是怕十三司，不然当初也不会直接烧了册录，是不想被烦。前些年棋傀未尽时，见识过那帮家伙的烦人功力，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霍云书给十三司打了一百年的工显然被平白占去便宜，在上面待了一百年，不能让他人知晓十三司的存在，所以异世的霍云书是傀儡体，非格外亲近的人发现不了端倪，难怪卓鸣鹤干的事，他一概不知。

人人皆道天命所归，其实有一个外界不知的地方在悄摸摸改变他们的命运。

十三司把卓鸣鹤推到冥府府主的位置本就手段不干净，不敢让霍云书知道太多，自然会瞒下消息，那些被她烧掉的册录就算整理好也不敢给霍云书看。

灵魂桥使被训诫不可擅自做职责之外的事，影响普通人的命运，可十三司为了达到目的把他人命运拨到截然相反的方向。

她记得清清楚楚，司宦录上，卓鸣鹤的名字非竹简自生，而是外笔所添。

原以为卓鸣鹤是个身世与她一样落得终身孤寂的倒霉蛋，没想到还是一个人为做成的倒霉蛋。

她有一身磅礴的魂力，除了必须履行的职责，谁也烦不到她面前，而卓鸣鹤不同，他虽在冥府捡回一条命，但成了一个废人，除了冥府府主的身份没有其他仰仗，甚至仍被蒙在鼓里，不知始末。

墨颜白亦未告诉樘宁，她的名字旁有一人的名字被墨笔划去，被判无缘。

也不知樘宁有没有听进去玄易每日一则的小故事，她原本就不出门，瞧不出变化，其他人只能根据司灵最近两段感情的间隔时间来判断，应当是忘了吧？

肆．

对于霍云书被人骗当劳力，墨颜白不认这份人情。

“他们刚还去仙山堵截我，你在打白水工吗？”

霍云书否认：“不可能，张司长答应我不会再找你麻烦。”

“那我在仙山看见的是什么，鬼吗？ ”墨颜白堂皇道，“要不要我现在把仙山的水镜打开，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十三司的人。”

不愧天选之人，她亲眼所见，他还要嘴硬偏帮。

算了，那是十三司，极看重他的十三司，她是他什么人，一个太虚孤女可进不了霍氏天骄的眼。

墨颜白就不是会与人争辩的性格，和霍云书论道这几句已经令她疲惫，木脸错身擦过霍云书身边，往山下去。

霍云书转身喊住她：“你下山做什么？”

墨颜白留他一个背影：“你管不着。”

谁都管不着。

霍云书不会作谎，那就是十三司出尔反尔，浪费人大好时间，还背信弃义，该打。

心念一动，手腕顿麻，身后的注视还在，不能露出端倪，墨颜白面若冰霜，微颤抬手，衣袖掩着，亭下人看不到白肤上骤起的可怖红斑，空间撕裂，她直接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张赭一行仙山扑空而归，一踏入司中，留守的人频频往上首努眼。

司长的位置上，有人嚣张地将腿搭在摆满折子的方桌上，墨发散在耳后，白石桌上被玉簪戳了数不清的洞，听见来人的动静，她只偏了偏头，换另一个舒适的姿势，继续戳。上品的雕景白石桌经年打造，坚硬程度堪比玄铁，始作俑者戳得极轻松，白石桌瞬间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方毅：“墨颜白，你又来闹事！”

“你主子都没说话，你狗叫什么？”墨颜白挑眉，止了戳洞的动作，将玉簪插在手边的册录上。

明明是钝口的簪子，在墨颜白手中如利刃一般。

十三司的草台班子是积年累月攒起来的，天阶选人，异世俗尘一了便来十三司任职，近年未再有人新入十三司，是以十三司所有人都比墨颜白年长，但她的父君是第一任异世掌事者，陨落前寿与天齐，墨颜白的辈分也是最高的。

她占着主位，有何不可。

“竟不知十三司几时成了出尔反尔的宵小之辈。”

张赭蹙眉，不知墨颜白在说什么。

“听说你让霍云书给你打了一百年的工。”

张赭：“他是自愿留在十三司的。”他不解，墨颜白躲了百年，他们好不容易修补好被她损毁的册录，得空去仙山找她，都走到半山了，山亭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避之不及，现在居然为了霍云书亲自上天阶讨要说法。

“他是自愿，但有交换条件。”墨颜白俯身，双臂撑在膝上，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扫遍所有人，“我依然在仙山看见你们。”

以前是个小老头像念咒一样在她的识海中吵闹，现在是一群人在面前碍眼。

十三司不得轻易下界，为了找她麻烦，竟来了浩浩荡荡一群，倾巢而出，就留了一个看家的。

张赭：“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们去仙山找你并非为旧账。”

“天听掌令何解？”

张赭深吸一口气，用极恭敬的语气说：“是有一事要拜托你。”

墨颜白无语：“你们求人攻山？”

她怎不知自己的面子那么大，能惊动那么多人亲自上门。

“是冥府……”

“打住。”墨颜白抬手，“若我没记错，这位冥府府主是你们自己选的人，他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墨颜白拒绝十三司的请求，令双方有了接触的机会，十三司出面，冥府再次沉寂。卓鸣鹤会与十三司合作，怕是还不知当年坑害他的幕后指使就是十三司，不然按照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现在仍与十三司相安无事。可惜她将墨笔写上卓鸣鹤名字的册录烧了，后来重新整理的册录都是笔写，瞧不出不同，若原来的册录还在，真该让卓鸣鹤看看他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