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墨颜白和艮元安回来时，日垂西山，浓雾洒金，走在前面的人一如既往神情淡淡，后面的人沉着一张脸，凶狠得像下一秒就会变出龙身将前面的人吞掉。

越过训练场，艮元安快步回自己的卧房，丝毫未停留，仿佛落在身后的墨颜白是来取他命的追兵。墨颜白见顾肆与乌鸦等在廊下，朝他们走去，近了发现转角还有一人。

顾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瞧他表情，没谈妥？”谈没谈妥倒是另说，艮元安明显吃亏的模样才令他感到快意，他颇为不满艮元安对顾壹遇险视而不见，但他不是艮元安的对手，有墨颜白整治他，也算出了一口气。

一副气汹汹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也就墨颜白能把艮元安气成这样，若是别人八成已经身首异处。

墨颜白：“不小心戳到他的肺管子。”

怨灵飘渺无根，不入魂书，恶怨更天地不容，艮元安这辈子都不知自己家在何处，根是何源。

魅族投靠卓鸣鹤，与恶为伍，但这之前，艮元安半魅半龙的身份从未得到认可，甚至是魅族之耻。

那句“以此为根的人终会回来”踩到艮元安的雷区。

但，这是事实。

顾肆无奈道：“也就你，连冥府渊的大魔头都奈何不了。”

从墨颜白出门后转停到顾肆肩上的乌鸦用新学的腹语说：“给唔谈曾嘶。”

“嘴巴不用，我可以帮你锯了。”墨颜白很早就想干这事，顾壹的嘴真的很烦人。

乌鸦熟练地扑腾翅膀，停到霍云书的肩上。

霍云书受宠若惊，从袖中取出一条三股红线，乌鸦伸出脖子，霍云书边系边说：“我已传话下去，说乌鸦是你的宠物，以红线作为标志，不会有人再视它为秽物。”

顾壹生硬扭脖子，黑豆眼质问：谁是谁的宠物？

小小一张脸，却能生动表达疑惑，莫名的喜感，墨颜白忍俊不禁，压了压嘴角，道：“抚苏被下了咒怨之力，是魅族的诅咒禁术，大雾浓瘴，暗含雷电之力，最深处有一只沉睡状态的雷豹，我试过，不易醒，但还是得约束好手下的人，毕竟这和烧鸟是两码事。”

乌鸦把脑袋埋入霍云书的颈窝，呜呜呜，她又在骂。

听墨颜白的口风，禁术暂时没有威胁，霍起来找霍云书，外探传来消息，卓鸣鹤有新动作，霍云书和霍起离开，乌鸦又跳到顾肆肩上。

“抚苏地界有魅族的禁术，这两个家族几时结的恩怨？”顾肆离开异世太久，对几个家族间的关系没有俶鸣道清楚，但俶鸣道现在带队去了地界外，不在此处。

“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咒怨之力被下在八个方位，这阵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只能压制，且需要魅族的血，所以我把艮元安的血管子也切了。”

顾肆惊讶地张大嘴，难得露出一次夸张的表情，“他竟会同意？”

同意的原因简洁明了。

墨颜白：“他打不过我。”

冥府渊的暴动是一窝作乱，所以太虚主君难以一人之力制衡，艮元安虽是罪焘柱第一大魔头，但墨颜白是琉璃柱第一，论单打独斗，一缕随时会散去的分身也能威压胜过艮元安，天上地下，唯她独尊。

抚苏地界的咒怨之力经由艮元安的血压制，暂时不会外渗，雷豹未苏醒，自带的雷电也不会危及性命，这般看，倒没有大的隐患，此间应该能坚持到灵魂桥转移回来。

拾．

一个白衣小童凭空出现在人影寥寥的庭院中，手捧烫金信帖，有人视线扫过，却似没看见他，小童恍入无人之境。

别人看不见，墨颜白看的清楚，白衣小童的服饰是十三司的规制，这是十三司的传信傀儡，傀儡上有隐身术，只有通过天阶考验的人才能看到。

呵，一边拿她当工具，一边给霍云书当工具。

想到霍云书，墨颜白感觉他怪怪的，以前巴不得赖在她身边，这次突然回异世，他的表现很奇怪，总用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眼神看她，又不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难道是留他在异世对付卓鸣鹤，压力太大了？

“霍云书最近心情不好？”

顾肆和顾壹被问的猝不及防，“何以见得？”

“你们不觉得吗？”

一人一鸟默契摇头。

算了，许是她的错觉，反正处理完事情之后一拍两散，没必要计较这些。

离分身消散还有两个时辰，在抚苏也无事可做，墨颜白想出去找找乐子。

目送来去自如的人穿过结界，顾肆听见乌鸦叹气。

“你又在担忧什么？”

顾肆有时候觉得顾壹太过心慈手软，落得人身残破的结果。师尊身陨后，墨颜白继承太虚主君的使命，顾壹担起太虚主君曾经治理异世的大任，但凡他的责任心少些，学学墨颜白的做派，没准现在还活蹦乱跳。

乌鸦哑声说：“她的状态一点都不好。”

险些命丧火堆，顾壹心有余悸，还没彻底缓过来，刚刚露出呆愣的丑态，无非想逗逗墨颜白，让她开心一点，墨颜白一走，整只鸟都低落下来，脑袋耷拉。

“你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你不觉得她整个人都绷住了？”

顾肆诚实说：“不觉得。”

这会儿还想出去给卓鸣鹤找不痛快，感觉墨颜白有点乐在其中。

顾壹没想到得到这个回答，怒扇翅膀，飞离顾肆的肩膀，“夏虫不可语冰！”

顾肆在后面幽幽补刀，“别飞远，保护禁制已经失效，我可不希望本源魂魄困死在一只烧鸟尸体里。”

“顾肆，能不能盼我点好？”嘴上这么说，顾壹还是老实飞回来，在顾肆肩上瘫作一团，“肆卿起驾。”

顾肆：……

来的突然，身上只有一个芥子戒，墨颜白越过结界后，当面就是两只巡视兽。

艮元安按照计划把霍云书等人落点抚苏的消息透露给卓鸣鹤，他必然不会只安排艮元安一个监视者。

抽离一半巡视兽魂魄中的非毒一魄投入镜中，可以通过本体的眼睛在镜面看到同样的景象。

卓鸣鹤现在不一定在镜前，但当他想“视察”抚苏时，一定会看见。

看见墨颜白跃到巡视兽面前，凤目中的锐气攻城略地，眉眼微弯，看玩物一般的戏谑，红唇一咧，用一把从芥子戒随意取出来的木剑将三人高的巡视兽劈成两半。

啪！

一只盛着汤药的瓷碗狠狠砸在镜框上，四分五裂，汤药淌了一地。

卓鸣鹤气血上涌，咳嗽不止。

“十三司不是说她在三千世吗？咳咳，为什么会出现在抚苏？”

属下进言：“府主，墨颜白太过猖狂，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处理她，艮元安不是就在抚苏附近，让他去杀墨颜白！”

“咳咳，你当她是你们吗，任由艮元安宰割？”

卓鸣鹤气极，却也知道艮元安与墨颜白孰强孰弱，异世没有大的魂力波动，说明灵魂桥还没有回异世，墨颜白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异世，难道……十三司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