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霍云吟和陌白相识于二十年前。

彼时，霍云吟是被人抛弃的落魄女，陌白是身处他乡的异客。

英伦大街上走过形形色色的人，霍云吟揣着纸条，站在小道口，望着深处旅馆的霓虹招牌，许久，她拢了拢身上过时的羊绒大衣，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小道。

旅馆的装修很简单，四面白漆墙，角落放了一套桌椅，住惯小洋房和星级酒店的霍二小姐一进入这里就浑身不自在，可是为了能见到沈文卿，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前台。

“Mrs.Huo？”金发小姐看了看桌子的挡条，又看了看霍云吟，似乎在确定她的身份，五分钟后，她从挂满钥匙的墙上找到一把钥匙递给霍云吟。

跟钥匙串在一起的硬卡片上用黑色墨水写了和纸条上一样的花体数字，405。

霍云吟长舒一口气，照前台服务生的提醒，往电梯的方向走。

等电梯的时候，旁边走来一对男女，电梯门上反射出三个人影。

她听见他们用中文交流，敏感地裹紧自己，生怕被认出来。

“罗伯特明显是想利用你和当局博弈，我觉得孙局的提议不错，你先回国……”

霍云吟感觉女人的视线往她身上瞥了一眼。

“回去再说。”声线清冷，很有距离感。

男人一开始就注意到这里有别人，在外国人遍地的国外，他习惯把陌生人自动划出使用母语者的范畴，直到同伴出声提醒，才发现旁边站着的是一个中国女人，他立刻停止话头，保持沉默。

进电梯后，男人率先按了四楼，出于绅士礼仪，问霍云吟：“女士，需要我帮你按吗？”

“我也去四楼。”霍云吟把半张脸藏在围巾里，说话嗡嗡的。

“哦？”男人发出一个疑惑的语气，没再说话，不知是因为巧合感到诧异，还是其他。

“叮咚——”电梯到达四楼。

笔直的走廊，铺了一层软毯，灯光昏暗，两边是按顺序排号的房间。

405离电梯出口处不远，几步就到。

男人先行一步，女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霍云吟有些急，忙乱中不小心踩到女人的后跟。

“对不起！”

女人没看她，只是弯腰把鞋子穿回去。

霍云吟脸皮薄，人家没搭理她，她不敢再问“你的脚有没有事”之类的话，默默地把钥匙塞进405的锁孔。

等霍云吟进房间，门彻底落锁，女人才回头。

“怎么了？”李庆丰见陌白没跟过来，往回跑了几步，看见陌白盯着405房间的门。

陌白：“你不是把这一层都包下了吗？”

“是啊。”李庆丰也觉着奇怪，他不记得出使团里有身材如此高挑的中国女人，她身上的羊绒大衣看样子就价值不菲，如果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来这家旅馆？

陌白：“405住的人是谁？”

“我想想。”一层的人都是李庆丰安排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十几页，“龚赫，龚家老二，我记起来了，他是龚氾的私生子，在英国留学，前段时间刚做亲子鉴定，龚氾有事先回国，托我帮他把儿子带回去。”

“姓龚？”

刚才关门的时候，她明明听见那个女人朝屋内喊了一声“沈文卿”。

拾贰.

李庆丰和陌白破门而入时，屋内已经狼藉一片，羊绒大衣甩在墙角，粉色小衫被扯得不成样子，棕发男人的手放在女人的细腰上，一层一层地探索下去，贪婪饕餮之徒，连房门被破也打断不了他的动作。

霍云吟的头枕在床尾，脚误碰床头柜上的灯，摔碎一地，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引李庆丰和陌白进来。

房内的状况一目了然，李庆丰骂了一句，上前把男人从霍云吟身上扒下来，顺手打了一拳。

男人被打趴下，昏了过去。

李庆丰：“现在怎么办？”

陌白指着地上瘫软的人，问：“他是龚赫？”

“我没见过龚赫本人，但是龚氾在梨园找的女人，生出来的应该是个黑头发。”李庆丰一把薅起棕发男人，撑开他的眼睛，“蓝的，不是龚赫。”

陌白：“他人呢？”

“我立刻派人去找。”李庆丰把棕发男人的头往地上一摔，气汹汹地出去。

“等等。”陌白喊住他，“先把她带到隔壁房间。”

霍云吟好像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噩梦，身处烈火地狱，浑然难受，忽然一只温凉的手抚上她的面庞，顺沿着眉骨、鼻梁、下颌，每碰一处，痛苦便缓解一分。

恍惚间，她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略熟悉的清冷感。

“她的体温今天晚上能降下来吗？”

“病人会发烧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只能尽力帮她降低生理温度，能不能熬过今晚得看她自己。”

随行的西医摘下针管的保护套，抓起霍云吟的手腕，仔细观察一番，为难道：“她的血管太细，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可能会扎错。”

“我来。”

眼皮如灌铅般沉重，霍云吟只能眯出一条缝，隐约看到一个人从窗边走过来，然后她的手腕吃痛，被扎了一针。

“陌小姐！”医生激动说，“你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医院吗？”

他原意是再拿一盏灯过来，没想到陌白直接在他面前露了一手。

“行了，老许，你可以走了。”李庆丰见许昶屡次三番想把陌白挖去他们医院，至今贼心不死，果断赶人。

痛失全能型人才的许医生只好把药留在桌上，被李庆丰推搡着赶出房间。

“你醒了？”陌白在捏手扎针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昏迷的人是不会反抗的。

霍云吟微微地点了点头，问：“你是谁？”她的声音好沙哑。

“陌白。”

“我是……”

“霍云吟，我知道你的名字。”陌白伸手弹了弹输液袋，低头对霍云吟说，“你继续休息，我住在隔壁，你如果有事可以敲门。”

“谢谢。”

陌白从霍云吟的房间出来，李庆丰候在外面，他已经打听到龚赫的消息。

对霍云吟欲图不轨的棕发男人叫彼得金，李庆丰把他打晕，又用盐水浇他的头，破皮的伤口一碰到盐水，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连药效都浇没了。

李庆丰：“他说是一个叫沈文卿的人把这个女人卖给他，405房间是沈文卿提供给他验货的地方。”

陌白：“沈文卿和龚赫什么关系？”

李庆丰：“暂时还没查到，前台说在我们包层期间，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自称是龚赫，来拿过钥匙，后来又给了一张照片，说如果照片上的女人来旅馆，就给她一把405的钥匙。”

路边的小旅馆查身份没那么严，前台听眼镜男说的都能对上，就信了他的话。

“等会议结束，查封这里。”

入住第一天，陌白就说这里的怨气太重，李庆丰立刻着手派人去查了旅馆的背景，得知此处是一个灰色产业链的交易所。

“对了，你以后在医院的人面前低调点，他们老早就想把你挖过去，最近接连有医学界老泰斗去世，动静不小，如果他们去找孙局要人，我可挡不住。”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