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遥边走边想着，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

楚南竹站在庭院门口，看着前面那人过了廊门，进入走廊，然后左拐，消失在一扇偏门后。

楚南竹视线一直在那人身上，她静静在身后看着宋锦遥。

直到那边再无一丝那红色衣衫的存在，她才收回目光，继而嘴角轻轻勾了勾，若是细看了，会发觉那笑里面竟然带着满满的苦涩意味。

——

宋锦遥回到云间阁，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带了些干粮和水，然后放到一个小包里面。

吃过晚饭后，她回来打开窗子。

外面云霞漫天，一眼望去，印入眼帘的尽是红与黄，往上面看那六湖山，浮云一层叠着一层，纵然是此刻，六湖山巅覆盖的云层还是未散。

听这里的百姓说，这六湖山巅上面的浮云积年不散，反正从那村民的言辞说来，在他有生之年，是从未看见过这浮云散去过的。

那里面，是否真的有仙人存在呢？

看着这漫天红色霞光，宋锦遥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不过是一个偶然间误入那黑域，竟然窥见如此匪夷所思，如此令人震惊的场景。

那是一扇纯黑色的大门，高约七丈，宽约五丈，那上面遍布的黑色花纹让它显得更加巨大巍峨。

宋锦遥细细去看，那花纹繁复，像是某一种奇异的字体，但是那字体太过于古怪，有时候像是个圆圈，有时候又只有一个点......

那字体只在两侧写了些，而那大门中间则是一些图案，像是画了些什么东西。

这大门太过高大，宋锦遥站在门前竟然都看不清上面的图案，她向后面站了站，然后望向那上面，也幸是她眼力好，才能看清楚那上面雕刻的东西。

好像是画的一种生物，那右边的一团应当是头，那头上似乎有着两竖隆起，好像.....是它的角。

而后，有两条长长的物事，那是什么，胡须吗？

宋锦遥又细细看了一会儿，发觉那生物上面似乎还雕刻了些什么东西，细细看去，应当是它的鳞片。

整体形态似长条状，下面还有爪子，那爪子很大，尖端看上去很是锋利

头有角，有须，浑身遍布鳞片，身如长条状......

宋锦遥微微一惊，这竟然是龙。

《尔雅翼》有云∶龙者乃鳞虫之长。其形有九似∶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1】

龙乃是万物之长，可腾云驾雾上天翱翔，可深入云海遁入四方，相传它得天地厚爱，生而为神。

人间皇帝以真龙天子自居，着龙袍，绣龙形。龙的图案一向为天子专属，从无人敢用，民间要是有人用了，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这地方，大门上竟然刻了龙形！

而那仅仅是右边的图案，往左边看，似乎是一种有些不同的生物，说是有些，那是因为这两种生物都似长条状。

那左边的图案倒是没有这右边的这么多装饰，且太过于模糊，教人看不清具体是何物，难不成......也是龙?

传说蛟龙无角无爪，却也身负神力，那左边雕刻的莫不是那蛟龙？

可宋锦遥现在想来那天的景象，再联想到近来六湖山李家庄发生的事情，心中猜测，莫不是是蛇？

可人们一向视龙为神明，视蛇为敝屐，怎会将它们两种生物雕刻在一起。

真是怪了。

宋锦遥看了会儿这大门，忽然就很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这大门手笔都这么大了，那里面的又是何等场景？

一般来说，在这等秘境里，要是想打开里面的门，一定会有某种东西作为钥匙，或者这附近有什么开门的机关才是。

她在附近寻了会儿有无机关存在，却没看见任何可能是机关的东西。

宋锦遥捏了捏手里的鞭子，理智告诉她，应当要快些远离这地方才是，这门里面说不定不是她想的那般，也许......里面是什么危险的绝境，或者有着残忍的凶兽，远远不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且，那鼠妖现下这段时间，也许逃到了更远的地方，再不去找，恐怕就真的给它溜了。

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那处的雕刻，这龙......爪子上面还有两个圆圆的东西呢，圈在它的爪子上面，这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蓦地，那门发出一阵轻响，宋锦遥眼神一凛，立刻就祭出了冰心，那鞭子上面的银色刀片早已嵌入鞭身中，只待迎敌。

那门咔咔在响，周围却并未有什么生物出现，而后，不过一会儿时间，那刻满古旧文字和奇异生物的巨门，竟缓缓地打开了！

宋锦遥捏紧了手里的鞭子，一面警惕着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诡谲生物窜出来，一面又忍不住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门咔咔地往两边移动，那里面隐隐有丝丝光线泄出来。

宋锦遥站在大门面前，待得那门打开，她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满眼的红色，连带着地上都是血红的。

这诡异大殿后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黑，只有那天上的满月散发出缕缕凄凉的残破光华。

怎么会有月亮？她记得她进入这片域里面的时候还是上午时分，这期间最多两个时辰而已，怎么会就到了夜晚。

是她的时间感知出现错误了？还是......这域里面时空与外面割裂开来？

隐隐地，空气中一股味道传过来，是一股血腥味，那腥味中却隐隐有一丝香气在，可若是仔细去闻了那抹香气又不见了，只有那股子血腥味存在。

宋锦遥走进了大殿里面。

此刻，她看见她面前有着一个巨大的池子，那里面装的都是红色的液体，宋锦遥仔细闻了闻。

这慢慢一池子，竟然全都是血！

满眼的红，满眼的血。

这整个大殿的色调都是由黑色和红色构成，只有头顶上面凄冷的月华能给这地方一丝光明。

可这地方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这得是杀了多少人才能聚集出来的？

滴——

滴——

滴答——

滴答——

大殿空寂，宋锦遥站在原地听到了一丝丝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水珠滴在水面上发出的声响。

她往那声音来源处看去，那是整个池子的尽头处，隐没在了后面浓浓的黑暗里。

宋锦遥紧了紧手里的鞭子，抿了抿唇，沿着那池子的边沿，往后面走去。

待到了那水滴声音处，宋锦遥看到，滴落的那哪是什么水滴，那是......那是血！是一滴滴红色的血！

她往那血的来源处望去.......

在这整个大殿的尽头处，那片悬空的地方，层层锁链交缠着，围绕着，那锁链纯黑色，在那月华照耀下，泛着冷冷的无情光泽。

一、二、三......九

九条锁链尽数汇聚在一处地方，而那地方......锁着一个人。

白色的衣衫，染血的红。

那人的左右两侧琵琶骨被锁链刺穿，黑红色的链子从她身后穿过，又从她身前出来，两根锁链将她牢牢固定在空中，而那其它七条锁链还紧紧地缠绕在她身上，捆得她不能喘息。

她低着头，边侧的黑发遮住她的半张脸，悄无声息，像是死了一般。

也是，被这般囚禁，这般对待，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宋锦遥望着那处，愣愣看着，呆了一般，而那脸上竟然缓缓落下了泪来，她却浑然不觉。

——阿城，外面的人为什么叫阿竹少君啊？

——少君乃神明后裔，是受天道眷顾的人。

天道......眷顾......

那人整个身影都被隐没在浓厚的黑暗中，像是整个人都被黑暗吞噬，九条锁链张牙舞爪地缠绕在她身上，她琵琶骨那处仍是在不断流血，一滴......又一滴......像是没有尽头。

她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面，只得这几根冰冷锁链相伴。

而唯一能有的慰藉，就是头顶上面那缕缕凄凉的残破月华。

——阿竹，为何这天上很少时候是满月还带着漫天的星，却时常是残月加零落的星星呢？

——因为，月圆的时候，就是人们团聚的日子，那总是很少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2】

她在这冰冷的黑域里面，日日看着头顶的月亮，心中思念着那不知道在哪里的人。

也许她心中思念那人早已魂归大地，也许她的残魄早已散入四方。

那人注定不能转生，不入轮回。

若不入世间，便只能魂飞魄散。

而楚南竹心中只盼着——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1】《尔雅翼》乃罗愿于南宋编著。

【2】《水调歌头》苏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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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