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正堂时,林潇潇的心便开始跳个不停。
她并不害怕父母训斥,也不害怕叶家刁难。只是她对叶家几乎一无所知,万一他们添油加醋诬告自己,父亲为了给叶家一个交待,真的有可能再将自己遣送回乡下,那自己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只是到了门口,才发现气氛并不似想象里那般剑拔弩张。
林潇潇远远便听到屋内一阵欢声笑语,除了林父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位老者。
林潇潇进门,林父竟一脸和颜悦色,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进早膳。连一向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的主母今日竟也笑着让她饮茶。
林潇潇不知她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与他们虚与委蛇,一起装作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好像昨日风平浪静,她从未进祠堂,也从未被罚跪般。
“真是个俊俏丫头,生的水灵,举止也大方,来上来叫我看看。”坐在主位的老妇人轻轻挥手,招呼着林潇潇上前。
这老妇人穿戴虽华贵却并不张扬,衣料是极金贵的香云纱,细纱上绣着细密的金线,衣角随风而动时金光暗涌。
林潇潇从未见过她,只是这老者既然能成为自家的座上宾,想必身份贵重,不是自己能轻易开罪的。
林潇潇连忙起身,走到林潇潇身边行礼。礼还未成,那老妇便伸手,一把握住了林潇潇的手腕。
林潇潇不明所以,但是知道此人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只能陪笑着道:“您谬赞了,小女愧不敢当。”
那老妇人轻轻拍了拍林潇潇的手背,转过头笑着对林父道:“你看看这丫头,真是知书达理。”
林父满脸堆笑,脸上的褶皱绕作一团。
林潇潇听到“知书达理”四个字心里未生半分欣喜,只觉得那老妇在讽刺自己,这京城谁人不知她林潇潇是最不知礼数的。
林潇潇脸上笑意依旧,却不动声色地轻轻从老妇手中抽出被她紧握的手。
那老妇脸上有一丝惊诧,可转眼便神色如常道:“老身也是昨日得知我那不成器的道孙子在酒楼惹了事,听说被一个姑娘家给教训了一顿,这才特意来走一遭。”
林潇潇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看着那老妇,心想终于装不下去和蔼亲善,要来兴师问罪了。
谁知那老妇突然起身,双手端起茶杯,面对着林潇潇敬了杯茶。
林父赶紧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那老妇身边,双手接过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面走还一面说着:“使不得,使不得呀!”
那老妇拨开林父的手,对着林潇潇语重心长道:“姑娘呀,打得好,我那孙子就是打小被家里骄纵坏了,他这个样子迟早惹下大祸,幸而姑娘你出手,让他长了个记性,老身特来登门致谢!”
林潇潇怔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叶城那般顽劣,这老太太却能如此识大体。
林父一面对着那老妇陪笑,一面拼了老命地向林潇潇使眼色。
林潇潇心领神会,起身握住了叶家老夫人的手道:“小女也有不是,小女自幼乡野长大,不懂什么身份礼数,出手难免重了些。”
“就是要打得他下不了床才好!”
“啊?”
“他下不了床也能安生在府里多反省几日,省的一天天出门惹是生非!”
“是......”
林潇潇和林父不敢多言,面面相觑,只能由着那叶家老夫人骂了自己的孙子半晌,最后还不忘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骂。
叶家老夫人泄了心中怒火,这才恢复了来时的和颜悦色道:“老身此番前来,就是林大人你对自家姑娘有些误会,这才特来解释一二,大人您千万别罚没了这孩子。”
“是,是,都依您。”林父赔笑道。
“孩子啊,经此一番事你受苦了,老身觉得和你有缘,你和我家小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如今日老身做主,代小城和你结拜兄妹如何?”
“结拜?”林潇潇震惊不已,可静下心来细想,若是真的能与叶家结拜,自己便能在京城多一分倚仗,借着叶家的势力自己在这府中的日子或许也能好过些。
可林潇潇不敢擅作主张,她没有回应叶家老夫人,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等待着他的决断。
叶家老夫人看出林潇潇的犹豫,转身对林父道:“林大人,您意下如何?”
林父大笑道:“能得您的赏识是这丫头的幸事。”
说完,又瞪了一眼林潇潇:“你这丫头,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来拜见你祖母。”
林潇潇识趣上前道:“孙女拜见祖母。”
说完,又向叶家老太太行了个大礼,便算是结拜成了。
叶家老太太并未久留,再三推脱,只说要回府清修,连午膳都没用便走了。
叶老太太走后,林府上下议论纷纷。她与叶城结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阖府上下。
经此一事,林潇潇自然也就不用再回祠堂了。
自她进府后,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畅快,像是出了一口积压了多年的恶气。一想到叶家老夫人提出结拜后林家主母那铁青的脸,林潇潇便像是盛夏喝了口冰镇饮子那般酣畅淋漓。
走出正堂,下人们皆规规矩矩向她行礼,再无人在她背后讲着那些腌臜的闲言碎语。
林潇潇知道,此朝借着叶家的势,她才能在府中有些脸面,可那又如何,林潇潇不在乎。
林潇潇想到刚出祠堂时赵寒蝉那满不在乎的神色,忽的恍然大悟,这人怕是一早便料到会有如此结局,这才气定神闲地在树上打盹儿,任由主母身边的婆子将其带走。
这番是自己误会他了,他应该没有生自己的气吧,林潇潇想着今日自己在树下所为,不由地开始担心。不过又转念一想,能做王爷的人应该还是有些气量的,应该不会真的与自己这种小女子计较吧。
毕竟是自己乱使性子在先,林潇潇还是决定向赵寒蝉正经道个歉。林潇潇找到管家,向他要了两个上等香烛,管家也知道了正堂之事,对她是有求必应。
路上兰香不解:“小姐,您好不容易得了回势,怎的不多要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再不济,让管家找人把屋里那个破柜子修缮一二也是好的,您说您要两个香烛有什么用呢,白白给管家送了个人情。”
“你不懂。”林潇潇神秘兮兮地看了兰香一眼,并没有为其解惑。
林潇潇带着香烛回到房间,刚开门,就见到了登堂入室的林珊珊。
“听闻姐姐与叶家大公子结拜为了兄妹,妹妹特来恭贺,”林珊珊带了五个丫鬟,一行人挤满了林潇潇那逼仄的房间。
林珊珊说这话时并未起身,一手端着茶杯饮茶,一手慵懒地搭在桌上,不像来道谢,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潇潇虽知她来者不善,可也不好与她在明面上翻脸,只是冷冰冰地客气道:“多谢妹妹了,只是我这刚刚用完午膳,眼下正是困倦,想小憩一番。”
林珊珊却没半分要走的意思,依旧放肆地坐在桌上道:“这就要赶客了?亏的我还特意来看姐姐,姐姐都不留我喝杯茶吗?”
林潇潇见着她一时半会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无奈只得坐在桌上与她对饮起来。
“姐姐这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还请姐姐赐教,教教妹妹如何就能攀附上上高门。”
林潇潇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道:“没有刻意攀附之心,自然就能攀附地上。若是一味想着攀附,反倒丢了自重,平白叫人看你不起。”
“你!”林珊珊狠狠瞪了眼林潇潇,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明面上的意思,一句劝告,别太当真。”
“娘说的果然不错,子系山中狼,得势便张狂!”
林潇潇镇静饮茶,脸上看不出四号怒气,只是平静道:“我若忍气吞声,你们便能安生度日吗?若是不能,我又何必一味忍让。”
“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之前装的温良恭俭,原来都是骗人的,我要告诉母亲去!”
林潇潇被她这话给气笑了,无奈摇头对林珊珊说:“你可比你母亲差远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母亲心知肚明,还用得着你去只会她。”
“那我要告诉父亲去!”
林潇潇笑着说:“你尽管去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于父亲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林珊珊见争辩不过,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起身。
林潇潇想终于能把这小祖宗送走了,也算好事一桩。
林珊珊临走还撂下句狠话:“你别得意,过不了多久叶家老夫人就会忘了你,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分又能支撑到几时呢,我等着看那一天!”
林珊珊说完,便带着她那群丫鬟狠狠摔门而去。
林潇潇长舒口气,坐在了竹椅上,被林珊珊这么一搅和,林潇潇已然睡意全无。
“终于是安静了。”
林潇潇耳边出现一个声音,没等她细想,便脱口附和:“是呀,终于安静了。”
待林潇潇反应过来,才看到赵寒蝉已然立在窗外,依旧是那般闲散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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