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木之精,正午阳极。阴阳相克,诛邪克煞……”
牌位下方,池悠然一身白色纱布,双目闭合,嘴里念念有词,恭敬的从牌位前取下阿婆常用的七星桃木剑,指腹感受描绘着木剑上方的纹路。
凌晨两点,她永远的失去了阿婆。
也从即刻起,她正式成为了一名神婆。
突然,念词戛然而止,池悠然转头“看”向身后并不宽大的木门。
“砰砰砰!”
下一刻,屋外的木门被人打的震天响,随后就是尖锐的叫声:“朱婆子,给我出来!”
一群人远远围着站立,每个人都不敢多靠近那座木屋一点,就算被叫来作证,可见他们对木屋的主人是深入骨髓的惧怕。
木屋的主人是个神婆,那神婆姓朱,家中排行老二,一开始大家叫她二妹子,后来变成二婶子,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便成了二奶奶。
二奶奶是远近闻名的神婆,性格古怪,脸色总是挎着,阴沉沉的,老人的眼皮子耷拉着,目光如炬,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把人的魂魄从身体里钩走似的。
虽说大家都知道二奶奶厉害,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但村民们都对这些神婆能勾魂摄魄的手段深信不疑,除非走投无路,走路都得远着跑路。这也导致这边人烟稀少,荒草丛生,伫立其中的木屋在荒芜中更显得神秘诡异。
“朱旺媳妇发什么疯,竟然敢来这里闹事?”
“这里还是那么可怕,我家里农活还没干完呢。”
“急什么?好不容易来一次,听说朱旺媳妇把村长都叫来了,你现在回去可就没得看了。”
出于恐惧忌惮,村民们不敢大声说话,各个看朱旺媳妇的眼神像看怪物似的。他们还没打听到原因呢,朱旺媳妇拍的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朱旺媳妇瞪着眼睛:“朱……我找朱婆子,叫她出来!”
开门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一身白纱笼罩,身形纤细,站在晨曦的柔光中,黑发垂在身后,发丝微微拂动,肌肤是不见阳光的透白,鹅蛋脸,柳眉粉唇,最关键的双眼却是闭合的。
只听少女开口说:“阿婆昨天夜里已经仙去,您有什么事吗?”
女孩的声音如玲琅环佩,可朱旺媳妇却没空欣赏,眼睛骨碌一转,往门槛一坐,双腿一撑,双手用力拍打着木门:“哎哟!我可怜的朱旺啊!都怪我信了朱婆子的鬼话啊!是我害了你啊!是那该死的朱婆子害了你啊!赔钱!必须赔钱!”
声音抑扬顿挫,哭的那叫一个有高有低,极其富有节奏规律,活像唱戏。
周遭围观的村民也在东拼西凑中了解到,朱旺前段时间捡了一个红包,红包里有一百块钱,他当时没花,拿回家喜滋滋拿给媳妇看,媳妇知道了以后吓得要死,赶紧把那一百块给花了。
谁知当天夜里朱旺就发起了高烧,送去医院折腾了一夜才退烧,结果回家后朱旺发现自己开始手脚麻木冰凉,第二天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村里的土郎中来了只说让人赶紧准备后事。
朱旺媳妇思来想去就来找二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一大早朱旺的病更加严重,救护车来了很快又走,连拖都不拖。这不,朱旺媳妇立刻就来找二奶奶麻烦。
村里人都知道朱旺媳妇刁钻刻薄,谁都不敢惹,现在找上朱神婆就是要赔钱。巧的是,二奶奶昨天夜里死了,只留下十七岁的瞎子外孙女,死无对证。
可怜啊可怜。
不过一听说二奶死了,村民们也不远远的观望了,一个个的立刻就把木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纯粹看热闹,有的讨厌二奶奶的幸灾乐祸,还有的觉得承了二奶奶的情要帮帮这可怜的女孩说句话。
池悠然头部微侧,“我能看一下他吗?”
“看?你怎么看?”朱旺媳妇很快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盲人说的看,还不一定是指字面意义上的看,不过……没听说朱婆子的外孙女接了班啊,肯定是想骗她:“只要你能看到,你就看啊!”
她倒想看看池悠然怎么垂死挣扎,反正今天钱赔少了她绝对不会罢休。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朱旺不是说得了绝症吗?你这就是讹钱,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竟然还敢捡地上的红包,还有谁不知道这是买命钱啊?朱旺怎么这么蠢?”
“以前二奶奶在的话还能救下来,现在肯定没救了。”
“二奶奶的外孙女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什么悠然,不姓朱,姓池。”
“她没学过吧?她阿婆那么厉害的人都没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朱旺媳妇来的也太巧了吧?”
“二奶奶都做了七十多年的神婆,怎么可能连个买命钱都破不了,该不会是故意来闹事的吧?”
眼睑下垂,池悠然耳中没有放过任何思缕动静。她天生双目失明,因而听力特别发达,对周围的动静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里来过很多人,好的坏的、高的瘦的、能动的不能动的,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份地位。有的求身体健康、有的求学业有成、有的求天降横财。
更多的,还是求阿婆救命。
可惜阿婆一生救人无数,却救不了人心。
一片嘈杂声中,池悠然淡淡的说:“害死朱旺的人不是阿婆,而是你。”
“你说什么!”朱旺媳妇反应极其强烈:“你阿婆害死我男人不说,你年纪轻轻的就乱造谣是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阿婆死的好,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听见妇人尖锐的骂声和对阿婆的诋毁,池悠然微微蹙眉:“三天前,你跪在我阿婆面前求她救你丈夫一命。当时我阿婆让你回去断了情根,再将阿婆的符纸凌晨十二点面朝西方烧掉后溶于水喂朱旺喝下。对吗?”
朱旺媳妇粗鲁的手背一抹眼泪鼻涕:“符纸我烧了,朱旺也喝了,我都是按朱婆子的要求做的,可朱旺他还是不行了!就是朱婆子的问题,是她害死了朱旺,你还要狡辩什么?”
池悠然说:“你的确按照阿婆说的做了,但喝下符水有用的前提是你必须斩断情根,你也做到了吗?”
旁边的村民听了感觉有些不对劲:“朱旺媳妇斩断情根?她不是朱旺老婆?还斩断什么情根?难不成她……”后面的话意犹未尽,但大家都明白意有所指,指向何处。
朱旺媳妇顿时慌了,眼球快速转动,两手一伸就准备去掐少女的喉咙:“你乱说什么?”
池悠然似有所感,向后退了两步,恰好躲开朱旺媳妇的大手,语速加快:“你的情夫是你老公工地上的工友,你们在一起三个月,情夫想要你离婚,你不肯。于是你的情夫就对你老公朱旺下了咒,下咒的媒介是你拿走的朱旺的一根皮带,以及朱旺的一管血。”
“一开始你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后来我阿婆提醒了你。你去找情夫对质,最后被哄得想要和他一起离开,不放你走的朱旺就必须死。昨天夜里,你的情夫和你在朱旺家中私会,回来时经过这座山,知道我阿婆离世的消息。在今天朱旺必死的情况下,你们决定来我这里敲诈一笔钱,好作为明天远走高飞的资产。”
所谓的红包索命,不过是个幌子!
周边的村民们都惊呆了:“我的天,不会吧?”
朱旺媳妇心里吓得不轻,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些事分明只有她和情夫知道,为什么这个池悠然一清二楚,好像是亲眼看见似的,嘴上仍旧死不承认:“你不要乱说!你这是造谣!我可以告你的!”
不知道是谁叫了声:“村长!是村长来了!”
朱家村的村长已经七十多岁,杵着拐杖一步一瘸:“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把刚才的事告诉村长,村长看到朱旺媳妇,语气严厉:“朱旺媳妇,悠然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看见村长,朱旺媳妇的气焰已经小了许多:“怎么可能是真的?村长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是那样的人吗?可怜我的朱旺啊,都怪我啊!”竟是又哭了起来。
池悠然说:“村长,您直接报警吧。她的情夫是个在逃杀人犯,村里不是正愁修路的资金问题吗?举报的奖金足够修一条大马路。”
“什么!”村长吓了一跳:“你说的是真的?”
朱旺媳妇也被这事儿吓得不轻,顿时起了退缩的心思,可还没退两步就被人发现。她膝盖一软,竟然直接跪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都瘫了。
“村长,劳烦借一下您的手机。”池悠然伸手。
明明是盲人,可那一瞬间村长竟然有一种与池悠然对视的感觉。村里人一般不来山上,来了也基本看不见三奶奶养的这个孩子,不知不觉间这孩子长大了,神神叨叨的,有一瞬间感觉比三奶奶还令人害怕。
村长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给。”
在电话中,池悠然将朱旺媳妇情夫的事说的非常具体,电话那头的警方隐隐传出惊呼。说完后,她一边将村长的手机还回去一边说:“别让她通风报信。”
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折叠成三角形状的符纸递给村长:“把这个戴在朱旺身上,三天后让他亲自来这儿找我破煞。”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双目失明。
不管是真是假,池悠然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远超乎村民们的想象,她成功的将村民们对阿婆的惧怕转移到了她身上:“我要为阿婆守灵三天,有急事还是按照以前阿婆的规矩。”
村长一边收东西一边指挥村民按住朱旺媳妇,
回头一看,木门已经关闭,周边还有很多看戏的村民:“是真是假,我明天去警局问问就知道了。”
一场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离开前,村长才想起来忘了告诉池悠然今天下午村里有个直播综艺的节目会进村拍摄一周的事情。
不过,村民们一般也不敢来这里,这地方也偏僻不好找,阴森森的,估计拍摄更不会来这儿,不交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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