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柳,绿水池畔灯火璀璨,在一片笙箫鼓乐声中一个个华服丽人登台献艺。
彩袖飞舞,衣香鬓影令人目不暇接。
赛前琼花坊与玲珑阁为个压轴出场的机会争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凤姑更胜一筹。
为此琼花坊的春娘难免耿耿于怀,立誓要在这场比赛中扳回一城,特意选在玲珑阁前头表演,大有与凤姑死磕到底的架势。
要说这春娘为了夺魁也是下了血本,非但花重金请来了曾经红极一时的京都第一教习排了新舞,连那舞姬身上的一身行头也是请了蜀地最好的织娘用上等的桑蚕丝线织了好几个月才完成的。
再看那领舞的小娘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出落得粉面含春,身姿婀娜。
只见她一袭鹅黄彩绣的广袖留仙裙,赤足登上舞台,在鼓乐声中莲步轻挪,纤腰扭转,于十二只朱漆绘彩的鼓上翩翩起舞,如一枝含苞的花蕾在夏夜晚风中缓缓绽放。
一舞罢赢得喝彩声一片。
春娘手里摇着一柄绘大红牡丹的画扇,扭着腰肢一步三摇地走到凤姑面前,微微挑眉,呵呵笑道:“为了拿到这压轴的机会,阿姊你银子没少花吧?可惜呐,想来你这银子怕是要打水漂了。”
凤姑瞥了一眼台上笑得春风得意的小娇娘,咬着后槽牙叉腰瞪她。
“哼,我玲珑阁尚未登台就下定论岂不是为时尚早?就凭那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赶我家红药当年可是差了不知多少!”
春娘觑着她那张气得微微发白的脸心中大为得意。
“红药虽好,年纪到底大了些。我家宝珠可就不一样了,二八年华,冰肌玉骨,跳这支临水踏歌更是无人能及。今日这魁首非我琼花坊莫属。”
凤姑闻言抄着手冷笑一声道:“十年前我玲珑阁出一个红药,你琼花坊便紧接着来一个红绡,如今我家有玉珠,你又弄出个什么宝珠。”
“我说谢春娘,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东施效颦的毛病?今日你琼花坊要是能夺魁,回头我将玲珑阁的招牌拆下来给你当柴烧。”
谁知那春娘却是不怒反笑。
“阿姊莫急,我要块儿破牌子作甚?今日琼花坊要是夺魁,回头你凤姑庆功宴上当着十二位坊主的面承认技不如人便好。”
言罢她抿唇一笑便摇着扇子扬长而去了,徒留下凤姑原地跺脚恨不能将她后脑勺盯出两个窟窿。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娘打起精神来!”
白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翠缕一脸淡定地拍了拍她冰凉的小手。
红药抿唇笑了笑,看了一圈道:“咦,阿芫人呢?咱们都快登台了,她怎还没回?”
紫云头也未抬地淡淡开口道:“这丫头准是躲在什么地方打瞌睡呢,随她去吧。”
红药点点头,又对镜理了理本就无懈可击的妆容,唇角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再看那台上,那叫作宝珠的小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施施然下来,路过玲珑阁所在还仰着下巴朝红药等人笑了笑。
这笑看在凤姑眼里只觉分外刺眼,她侧过身往地上轻唾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随即转向红药几个道:“小姑奶奶们都瞧见了吗?人家那厢可都蹬鼻子上脸了,再不拿出看家本领来,咱这京都第一坊的招牌可就要拆下来给人当柴烧了!”
红药掩面轻笑两声,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倒并未将那小娘子的挑衅放在心上。
玉珠悻悻而归,一回来便见姊妹们已登上了舞台,只留下凤姑一人斗鸡似的叉腰站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你这丫头跑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凤姑见她回来忍不住问道。
玉珠赔着笑脸拉她坐下,答非所问:“阿娘,快过来歇歇吧,马上就要开始了。”
凤姑看她一眼叹道:“那个谢春娘说得不错,要是你还在我阁中,她区区一个宝珠又有何惧。”
玉珠不明所以:“嗯?什么?”
凤姑朝琼花坊那头努努嘴道:“喏,那边,那个穿鹅黄衫子的丫头,叫做宝珠,便是照着你的样子寻来的。”
玉珠循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迎上一双含了秋水般的盈盈双眸。
恰好那女子也在隔着人群,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鹅蛋脸,柳叶眉,削肩膀,纤腰一握,果然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像吗?
怎么说呢,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若刻意梳妆打扮得相似些,自然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玉珠微微扬眉,十分友好地朝那小美人笑了笑。
却不知为何,那个叫做宝珠的小娘子倏地移开目光,转头看向了舞台上,好似并未瞧见她一般。
玉珠讪讪收回目光,好吧,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呢。
随着一阵鼓乐声起,舞台上方缓缓展开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
底下的看客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玲珑阁这是何意?我还等着看一舞倾城的红药娘子呢,她人呢?”
“许是还在后头,等着瞧吧。”
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十来道婀娜多姿的丽人身影缓缓出现在那素绢之后。
那些女子或立或卧,或怀抱琵琶,或迎风吹笛。各个衣袂飘飘,姿态优美,犹如仙人降临。
随着鼓乐声的变化,那十来个女子忽而聚做莲花状,踩着鼓点齐齐舞动起来。
莲花缓缓绽开,一道轻烟自舞台中央徐徐升起,素绢飘扬,彩袖飞舞。
在千呼万唤中,一位衣袂飘飘的红衣女子自那轻烟中走出。
那女子长眉入鬓,双瞳剪水,虽面覆薄纱却依然能从身姿轮廓看得出是位绝色佳人。
那佳人于云蒸霞蔚中翩翩起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好!”
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好,紧接着便是叫好声一片。
“红药娘子不愧是京都第一舞姬,玲珑阁也不负盛京第一坊的美名。”
在一片喝彩声中,有人却是悄悄变了脸色。
那春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台上某个方向,面容扭曲,恨不能将一口银牙咬碎。
正是**迭起之时,忽听得“锵”的一声,琴声却戛然而止。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琴弦断了。”
“可惜,还真是可惜……”
“诶,你听……”
好在不过须臾之间,那琴声又重新响起。
玉珠坐在重重帘幕之后,屏息凝神,素手拨弦,琴音好似淙淙流水自她指尖倾泻而出。
台上的红药等人闻声相互递了个眼色,随着她的琴声继续方才的一舞。
他们之间默契十足,舞乐合一。
琴声悠扬,蜿蜒兮似涓涓细流,磅礴兮似急湍入海。
舞姿灵动,清扬兮似池鱼游曳,翩然兮似飞鸿踏雪。
琴声落,余音绕梁,舞步止,酣畅淋漓。
表演结束,台下却是意犹未尽,看客们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红药娘子技惊四座,不愧是盛京第一舞姬!”
“方才那弹琴的小娘子是谁?想来你我也是各大坊的常客,竟不知京中还有如此高人?”
“你怎知那弹琴的便是位小娘子?以我之见,当世之人唯有嵇先生与公子钰能将这琴音奏得如此扣人心弦……”
……
在万众瞩目中,红药领着姊妹们谢幕登下台。
凤姑被几个同行围着道贺,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前脚迈出众人视线,白芍便好似脱力一般软倒。
“阿芫,方才若不是你及时救场,我真不知该如何向诸位阿姊交代。”
玉珠搀住她的胳膊,牵起她的手看了看:“四阿姊,你的手没事吧?我已经让阿肆去请大夫了。”
白芍缩了缩微微发红的指尖,摇头道:“只是被琴弦划伤了道小口,没事了。”
说话间见小阿肆拉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扒开挡在前面的重重看客赶了回来。
“阿姊们,大夫来了!”
好在那老大夫瞧过确定只是皮外伤,众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红药看着白芍那只被裹得如同粽子一般的手指深深皱眉:“说来也是奇怪,好端端的那琴弦怎么会突然断开?断开也就罢了,竟还伤了小四。”
翠缕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道:“难道是有人在琴上动了手脚?会是谁呢?”
紫云扬起下巴朝舞台的另一侧看去:“谁最不希望咱们夺魁便是谁了。”
几人齐齐往琼花坊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却见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春娘早已带着手下一众人等灰溜溜地走了。
“等着!老娘自会去找他们算账。”
几个人闻声回头,见凤姑已点了十来个年轻力壮的小伙计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翠缕见状双眼泛光,一脸兴奋地拉了白芍追上去看热闹。
红药有些不放心,匆匆交代了几句也跟了去,只留下玉珠、紫云二人善后。
两个人正在棚子里忙忙碌碌指挥小伙计们收拾着一应器物,忽听小阿肆跑进来禀报道:“两位阿姊,有个吐蕃乐师守在外头,说是有事请教方才奏琴的乐师。”
紫云小心翼翼将手里的琵琶放进匣中,头也未抬道:“阿芫如今的身份不便会见外客,随便寻个由头打发了去。”
小阿肆挠挠头,想要奔出去传话,忽听得玉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等等。”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出自三国时期曹植的《洛神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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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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