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寒潮来临之际，整个绝望平原都被浓雾笼罩。雾气如巨大的幽灵挥散不去。无数昆虫乘风而来，互相推挤着发出刺耳的鸣叫。

它们的数量成千上万，包含着维罗妮卡曾见过的所有类别：一人大小的甲壳虫和蜜蜂成群结队飞在天上，被猎手们用羽箭射下；巨大的蜘蛛快速爬行，拖出一条条成人拳头粗细的蛛丝，又被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吸引。

它们离得近了，维罗妮卡甚至能看清蜘蛛的眼睛，以及那些甲壳虫五颜六色的羽翅。

这太挑战心理承受能力了，勇士们却似对这些习以为常。为首者挥动手中的武器斩断蛛足，力有不继时，就会拉住城墙边的藤蔓回到安全区域。

昆虫自白雾中生，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勇士们也似习惯了这样的战斗方式，他们组成许多小队对抗昆虫，杀死的昆虫尸体交给队友们清点收获。

很快，雾气化作实质沉沉压来，攻击城墙的怪物也变得外形可怖。

它们形成了清晰的头领划分——为首的蜘蛛怪物长着人类女性的头颅，口中生出尖牙，双眼是昆虫的竖瞳，无理智地喷吐蛛丝攻击敌人。

维罗妮卡只来得及向城墙下看了一眼，就继续埋首于回复药剂的配制，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保证魔药跟得上消耗。

下一波魔兽怪物很快自白雾中诞生。它们的样子更接近人类与昆虫的结合，从人类面容的蜻蜓到长着许多人类眼睛的甲虫，以及螳螂形态，男性头颅的魔怪。

怪物之间有着独特的语言体系，说话时口器不停振动，发出尖锐而高亢的声音，维罗妮卡不用刻意抬头去看，都能从那些尖锐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些类似单词的部分。

怪物们由皇家骑士团分别引开对抗，作战之时，那种尖锐的声音就显得更加刺耳，偶尔也会传来人类的惨叫声。维罗妮卡抽空看了一眼卢西恩的方向——他正骑着魔兽飞在半空，一只手握住魔法杖，数米高的龙卷风在他身周成型，风眼所过之处，弱一些的昆虫怪物全被绞杀殆尽，突破风眼防御的虫子也在回旋的风刃下被切割斩灭。

这样的作战方式太过依靠魔法，他不得不一直把魔药瓶子攥在手心维持消耗。

她的心里安定下来，集中精神继续完成手头的工作。

白雾凝结成实质的时候忽然快速收缩起来，凝在平原核心形成一只半身是美艳女性的蜘蛛怪物。

她的腰肢连着一半蜘蛛躯体，八条蛛腿支撑着她不着寸缕的一半人身，苍白长发垂至地面，遮盖住她的一半面容。手中握住一截旧魔法杖——它磨损得太严重了，看不清原来模样，却能看得出等级不低。

随着蜘蛛女性出现，疯狂攻击城墙的昆虫怪物们同时停下动作，潮水般退至首领身边，由外至内将她层层包围。蛛女召回怪物之后并未对人类发动攻击。她举起手中的魔法杖，仿佛在凝神戒备什么，竖瞳机警地四处查看，口中吐出几个单词组成的句子，显然拥有几乎与人类等同的思考能力。

她在戒备的存在很快出现了——那是众多与她同等的存在，它们在消散的白雾中凝实，其中一个手持锁链的男人举起武器，尖锐的虫鸣如音爆，率先向其余同类发起攻击。

另一个半人半蜈蚣的怪物也不甘示弱，尾足疯狂摆动甩上天空，不停攻击靠近自己的一切事物。

蛛女身边的昆虫躲避不及，离得近的尽数湮灭于尖锐的嗡鸣中，未来得及撤退的勇士们都不曾逃脱，只一个照面就被夺去了听力。

绝望平原瞬间混乱起来——昆虫们在首领的带领下打成一片，不时有新首领昆虫出现，带来更多强大的昆虫怪物源源不断加入战斗。

北境的战士们已经在更高等级的战斗开始之后全部撤入城墙，哪怕这场战斗已经与人类无关，北境王与皇家军团成员们仍旧大气都不敢出地审视战局。自然之心也将藤蔓全部撤回，毫不客气地来到维罗妮卡的坩埚旁边，拿走了所有高等级回复药剂。

按照自然之心本有的魔力储藏，高级回复药剂的复原速度也只能勉强维持消耗。维罗妮卡愕然片刻，认命地按照配方重新制作起回复魔药来，努力填补存货全空带来的药剂缺口。

魔怪中很快有生物落败——拼命挣扎的蜈蚣怪物被千万只昆虫爬满全身，昆虫们不停啃咬自己的猎物，已经无力挣扎的怪物匍匐在地，尖锐地嘶鸣，一遍遍用刺耳的鸣叫呼唤同一段音节。

“爱瓦弥……”

哪怕是位于城墙之上，昆虫之间的厮杀距离她十分遥远，维罗妮卡也被这声音刺得耳边嗡嗡直响。

一阵风吹过面颊，她抬眼去看，却见卢西恩已经走下魔兽，来到她的身边，在她周围竖起防御风盾。

风盾中央已无寒风肆虐，少年向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又因为那过冷的温度微微皱眉，立刻将她的双手全都握住，试图用自己手心温暖她。

“没关系的，刚才我一直在忙着这里，完全没留意天气，”维罗妮卡小声向对方解释，“哪怕很少，我体内也有烈焰权能，有它存在我就不会冻坏。”

说罢，她尝试沟通体内的权能，它们服帖地按照她的意愿游向全身，将她变成一个温暖的小火炉。她钻进少年的披风里，双手贴上他冰冷的脸颊。

“应该是我帮你取暖才对，卢西恩。”维罗妮卡得意地说，“哪怕我没办法操纵权能太长时间，这点权能也足够让我没那么凉了，你只要在权能生效的时候抱住我就好。”

说完这话，她才发现少年有片刻不曾出声，脸上也带了不知是被冷风冻的还是害羞的晕红。他很快回过神，按她说的将她抱紧，让她的身体紧紧与自己的贴合。

只要把她抱在怀里，他就觉得寒风不再可怕，也舍不得将她松开。

如电流般的暖意从耳边传来，是他的唇无意间贴上她的耳畔，又在那里停下，微弱的呼吸温暖柔和，却盖过外界的冷风和怪物尖锐的鸣叫，让她全然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微痒的感觉仿佛透过被他碰触的地方传递到全身，这让维罗妮卡有些慌乱了。她的身体轻轻颤抖，脸上烧得滚烫，失神片刻才小声开口问他：“为什么他们现在也觉得这么紧张呢？那些东西明明在和对方厮杀，还有……”

说话间，又一只蝴蝶形态的女人被扯下翅膀，昆虫们蜂拥而至将她啃食殆尽。

“爱瓦弥……”

求救般的尖叫响起，少年也停止了那些让她慌乱的动作。他沉默地将她的头压进胸口，不让她看到平原上可怖的景象。

“它们是在互相吞噬，直到出现最终的胜利者得到失败者的所有力量。”卢西恩声音沉郁，抬头看向怪物数量已经明显变少的战局，面上不无担忧。

“在那之后的战斗，就不是我们的等级能轻易插手的了——我们需要保存所有实力，打败那个最终获得胜利的怪物。只有北境最强大的勇士们才有与怪物对战的实力，这是属于至强者的战斗。”

“这些怪物死之前说的那个词语又是什么意思？”恰逢一只首领怪物在厮杀中落败，维罗妮卡又听到同样的那个音节。她尝试着发出那种尖锐的，属于昆虫的声音，但这却只会让她的嗓子感到难受，“爱、瓦……弥，应该是这样的拼法？”

“我不知道，”卢西恩微微摇头，“这件事在北境没有定论，有人说这是指白雾，也有人认为那是怪物临死前不甘的表达，但泽维尔冕下却认为这或许是怪物临死前的求助。”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因为后怕而停顿。

“泽维尔冕下认为，这些怪物背后还存在一个更强的操纵者，它们全是那个存在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