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气氛凝滞得可怕，巨龙抬起头颅，表情严肃起来。
“说下去。”它看向虚弱而焦急的女孩——她火红色的头发剃得很短，身上穿着男装，她的出现也直接说明北境已被敌人渗透的事实。
艾米莉亚对巨大生物有着天生的畏惧，但她只能打起精神叙述自己看过的。
“博鲁赫的人，”听罢，巨龙若有所思，“我并未在要塞的商队看到任何博鲁赫车驾。”
“梵迪特大人，我们愿意为您寻找那辆马车，”莉莉安开口请命，“半兽人的性命仰赖您庇佑，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应雪原，倘若黑色马车真的存在，就不应该和我们距离太远。”
“也好，”巨龙点头，“这个孩子拜托你们照看了。”
“是，梵迪特大人。”
“可是，红石城的女孩和博鲁赫小姐……”艾米莉亚忍住恐惧小声开口。
“他们不会找到博鲁赫小姐，”巨龙毫不担心，“仅凭博鲁赫家主永远都找不到她。”
“是的，我们相信您的智慧，梵迪特大人。”莉莉安立刻开口。
说罢，巨龙立刻离去，这也让艾米莉亚着急开口：“可是，陷入危险的女孩们真的无法得救了吗？我们离红石城这么远，如果他们更早找到博鲁赫小姐，她和红石城女孩们都会死啊！”
“不必担心，他们若继续在博鲁赫域搜索，永远都不会得到任何结果，梵迪特大人已经给出保证，”莉莉安毫不怀疑地选择支持巨龙，“大人本不应是现在的样子，他曾是暴风要塞最强大的存在，可惜……”
说到这里，莉莉安静静看着山洞外飘落的雪，神情间带上怀念。
……
巨龙归来王宫之时，黑发的不速之客正懒洋洋地坐在负责人卧室喝着葡萄酒，脚踝上缠绕着一条精致锁链。锁链将她束缚在房，她却满脸闲适，甚至有闲心对面前的人露出嘲讽笑意。
“你只能依靠我，莉维娅，如果你不希望被外面那群蠢货发现，”黑衣青年站到海妖面前，居高临下，“我早该想到的，除了我提供的力量，你没有任何筹码，得不到我给你的，只能成为我的奴隶。”
“亲爱的，你当然可以囚禁我的身体，”海妖嘲弄的目光投来，“这副样子比以前顺眼多了——人类都像你一样吗？和丑陋灵魂匹配的丑样子，无法遮掩的腐朽灵魂，妄想通过囚禁手段得到一只海妖！”
“至少现在，你无法反抗我，”青年面容上闪过愤怒，“越快越好，我要那个人死！”
“你不要强大的灵魂形态了吗？”海妖慵懒地在白狐裘上展示身体，“我的力量从你手中得来，这个选择你也要同样面对——引起你嫉妒的仇人不好对付，有一个魂法师和他几乎寸步不离。”
“那个女人？”黑衣青年面带愠怒，“中级魔法师而已，没有任何作用的女人——哪怕不借助你的力量，我也有至少一百种办法让她消失！”
“然后，承受来自权能造物的滔天愤怒吗？”海妖饶有兴致，“人类凶恶起来真实比恶魔还可怕，你们把死亡之海封印中的方法用于同类，让权能造物在痛苦中挣扎，为的只有自己心中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嫉妒心而已，你们有什么资格认为你们代表正义，有什么资格建立教会，跟随那个只会睡觉的家伙对付恶魔？”
细细的锁链在海妖身上收紧，白皙的脚腕上很快落下一道血痕，海妖却依旧不慌不忙，面带妖娆的笑意凝视着眼前那个暴怒的男人。
“人类啊，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不用任何恶魔插手，他们自己就会相互争斗，你死我活——值得海妖欣赏的一场戏。
海妖轻轻的声音很快飘散在空气中，未引起丁点注意。
“对那个女孩下手不是好选择，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绝不会这样做——你说对吧，亲爱的？”
还要话音未落，就有敲门声传来，青年走上前去将门打开，果然看到一个手持水晶球的北境守卫。
眼看着水晶球泛起黑气，侍卫当场出声：“我看到了，这里有……”
他的声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青年已经快速掐住他的喉咙，一把将水晶球掀倒在地。
水晶球在魔兽皮毛上滚了一圈，很快停住。青年脚边一踩，一只苍白的蜘蛛湮灭无形，他懒洋洋地对那位目瞪口呆的侍卫说道：“北境还真是招待不周，什么奇怪的蜘蛛都要放进房间里来！”
随着蜘蛛消失，水晶球中的黑色雾气很快散开来。侍卫眼中出现了片刻恍惚，很快就走了出去，来到一位手持重剑的勇士面前。
“侍卫长，”青年话音未落，就震惊地发现上司看着他微微一笑，目光中带着鼓励。
“这就是你选中的人？”又一道隐藏在暗处的女声传来，很快，被兜帽遮蔽着面容的人出现在街角，认真地打量着“猎物”。
“对，他太想立功了，需要磨一下性子。”男人收起重剑，“趁现在让他涨涨见识也好。”
“如您所愿，”兜帽下的人平静如昔，“我会教他怎么去获得更大的功劳。”
“侍卫长大人，还有，您是……”青年本能地紧张起来。
“你只是用不着继续努力而已，你说对吧？”兜帽下的人换了轻松语气，“你难道不会嫉妒吗？走上城墙战斗的同伴们总是比你更容易获得功劳，而你却只能留在城里，得不到猎物和女士们的青睐……”
“你怎么会这样说？我怎么可能……”
青年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他已经看到自己手中的水晶球因他一念而开始散发黑气。
“属于恶魔的念头，这不是有了吗，”兜帽下的声音平静依旧，“我就知道，不可能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全然完美，毫无瑕疵！”
“你要做就快点，如果被发现了……”侍卫长的语气变得着急。
“知道了，”兜帽人毫不迟疑，“那个女人不会怀疑我，有了更安逸的道路，又有谁会真的愿意选择忍受严寒呢？”
“你说是吧，这位被恶魔污染的先生？”
……
在此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维罗妮卡都觉得心神不宁。
她像往常一样去魔药小铺，却没有一丁点继续工作的心思。
又盯着未点燃的坩埚站了一会儿，她决定暂时不再考虑新魔药，去会客厅拿了自然之心的笔记，转身向冰王宫的书房走去。
这几年时间里，自然之心冕下一直留在了冰王宫未曾离开，北境王的书房也被他分走了一半。维罗妮卡不想继续研究魔药，就决定继续向冕下请教有关灵魂的事情。
她来到书房大门外的时候，恰好碰上女王和自然之心同时在场，他们共同面对着窗外方向，和一只她已经十分熟悉的魔兽轻声对话。
银色巨龙梵迪特拍着翅膀悬停在空中，仅留下双眼看向窗户内部的人。
“你们真的决定好了么，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那个博鲁赫女孩？”巨龙的声音不再是像以往那样低沉如兽类咆哮——它的龙喙并无张开痕迹，温和的男性声音却仿佛凭空而来，“锁链被挣脱的消息让博鲁赫甚至整个联盟对她发出绝杀令，这说明她的来历可能不止封号魔导师那么简单，哪怕是北境的实力，也很难承受整个联盟的愤怒。”
维罗妮卡下意识用手握住门框，想要走进去，却又没了任何勇气。
她又一次变成了那个可能会给他人带来灾难的麻烦——如果挣脱锁链的代价就是为暴风要塞甚至整个北境带来灾难，她的存在也将招致博鲁赫对北境疯狂的报复……
这想法刚刚在她脑中苏生，她就听到女王沉稳的回答。
“我在继承先知的智慧时，曾听他们中的一位讲过这样的一个故事，那位阁下在年轻时救下过一个人——一个可能会为北境带来危险，却也极有可能会在未来成为强者的人。
“再后来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他和被他救下的人都进入先祖庭院成为英雄。”说到这里，女王的声音中也带上感慨之意。
“北境的存在是为了向神明赎罪，守护那个只有历代先知才知晓的秘密——我们为神明所不容，自愿在寒冷中世代驻守于此，我们的血脉中流淌着英雄的火热和不屈的意志，还有为赎罪而生的高尚品德。倘若有一天，居住在北境的人连这个都已不再拥有……
“不愿意将后背交给队友的人早已离开，还愿意留下来的人，每一个都是我们的同伴，可是在南方人眼里我们又是怎样的存在呢？一群只会战斗的疯子，纯粹的傻子，背弃神明并疯狂追求虚无荣耀的蠢货？”
女王已无法说下去了，她难得说了些粗鲁词汇，又在说完后向巨龙摇头，表情中带上些许脆弱。
“我们的神明已经消失，我们是祂最后的信徒，也是悖逆人类前进方向，固执地守在原地的人……但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不希望祂的意志从北境消失。”
停顿了片刻，女王整理好心情，继续对巨龙说道：“取下锁链之后，维吉很可能会在将来成为封号魔导师甚至更高，这已经值得我们冒险保住她。更何况泽维尔曾在几天前对我提及过一个猜测，倘若这个猜测为真，她对于北境的价值无可估量。”
巨龙的目光仍旧平静，女王静静抬头，在铠甲的缝隙间与它对视。
“至于博鲁赫和恶魔的事情，只怕要多麻烦你了，梵迪特。
“我的……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