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辰文说有空请自己喝几杯时,沈钰就有点怀念酒精了,茶虽好,却始终没有酒来得痛快。回了家,沈钰就想着挑支酒喝几杯,可等他到了酒柜前,却发现酒柜居然上了锁!
沈钰:“……”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居然不知道?还有,自家酒柜上什么锁?王叔不可能自作主张,得有主人家开口提要求他才会做,既然沈钰没要求过,那就剩个言进。
沈钰心态平稳,很理智:算了,之后再追究,现在先喝到酒再说。于是他叫人:“王叔。”
“在的,沈少爷。”
“麻烦把酒柜打开,我要取酒。”
提到这个,王叔局促道:“对不起沈少爷……酒柜的钥匙是少爷在保管,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
沈钰深呼吸,把方才的平稳心态卷巴卷巴,扔去马里亚纳海沟,他抬手拿起了电话。
今晚言进有饭局,不回家吃,电话接通后,沈钰单刀直入:“酒柜的钥匙在哪儿?”
“什么?”
“酒柜的钥匙,别装。”
不装是不可能的,言进装聋作哑,“我这儿信号不好,回家再说。”
“你——”
“嘟嘟……”
沈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开始认真反思,是不是最近自己给他点儿颜色,他就敢蹬鼻子上脸开七色染坊了。
主人之间的事按理不好多嘴,但言进是王叔从小带到大,就跟家人似的,王叔惴惴不安道:“沈少爷,我想少爷锁酒柜也是为你……不是想气你。”
王叔还记得言进坚持要锁酒柜时,边落锁边道:“喝喝喝!那么多饭局酒还不够撑么!你说他回来要是偶尔品一两口就算了,把酒当水喝,迟早喝出毛病来!”
沈钰不会冲着无辜的人乱发脾气,对王叔语气依旧是柔和的:“等他回来,我问他。”
沈钰看着酒柜上那把锁,懊恼的情绪过去后,心里涌出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这把锁同时意味着……言进是在管着他。已经许久没有人管着他生活上的小事了,沈厉不会,沈默放手多年,平时家里请来照顾的人唯他马首是瞻,沈钰说什么就是什么,穿衣吃饭喝酒,都只会顺着他。
顺着他不是惯着他,只是不敢说,或者不说罢了。他跟自己请来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别人也就站在距离外,工作就行,不会有多余的感情与关心。他也在自己的圈里,放任自己越来越不在乎。
他管着我呢……沈钰舔了舔嘴里的茶味,茶是君子,淡雅幽香,跟他本是不相配的味道。不相配,但是他不讨厌。
“王叔……再帮我泡杯茶吧。”沈钰说。
再说言进那头,挂了电话,同桌吃饭的人调侃:“听着像是家里的电话,你就这么挂了?”
饭店里明明信号好得很,言进举起杯子:“闹脾气呢。沈少爷毛病多,反正我是不会惯着他。”
强扭的瓜果然不甜,那人心道,他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老神在在:“好歹是沈家继承人,这门婚事对你没坏处,如今的婚姻就是这么现实,你好好把握,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他建议言进把握“利”,言进跟他碰杯:“我肯定好好把握。”
没说把握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
这顿饭没有耽搁太久,言进找了代驾送回家,进家门,沈钰果然等着他,开口就是:“钥匙呢?”
言进没急着说,先问他:“你想喝什么?”
沈钰抱着手臂挑眉:“第三排第二支。”
言进点点头,摸出钥匙递给王叔:“王叔,给他倒半杯,再把酒锁回去,钥匙记得还我。”
饶是沈钰也没料到这一出,他不可置信:“你把钥匙随身带着?”
“是啊,这可是家里我唯一防着你的钥匙,可不得好好保管?”
言进意味深长说着,沈钰听着他的言外之意,手指轻轻在手臂上敲了敲,没作声。唯一防着,也就是说别的都不设防……怎么,难道言进保险柜的密码他沈钰也能猜到?
沈钰很想嗤笑一声,可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因为他知道,言进是认真的。
“锁还是我特意挑的,”王叔倒好酒,将钥匙重新放言进手里,言进把钥匙展示给沈钰看,“钥匙很有花样,能当个工艺品看了,我准备买条链子挂起来,就当项链了,主意不错吧?”
沈钰:“……”
“那言总可真是潮流。”他干巴巴道。
沈钰在回家前是打算到家喝一瓶的,整瓶,花掉晚上的时间慢慢喝,就当消遣,如今递到他手上的酒却只有半杯,大幅度削减计划量,沈钰端起可怜的半杯酒:“你锁着酒柜干什么?”
言进坐到沙发上,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你是我同居人,要是喝出毛病来,我还得帮你叫救护车,我觉得我有责任防患于未然,减少不必要劳动量。”
言进不仅提前写了答案,还做好了沈钰跟他新一轮冷嘲热讽的准备,甚至是发脾气。他道:“钥匙我不会给你,当然,你要是再新弄个酒柜或者……”
“不会。”
沈钰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阴阳怪气,居然是非常正常的声音,这倒是出乎言进预料,他愣了愣,就见沈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面前的酒,跟品尝什么稀世珍酿似的,一点点喝着。
那一眼里,是言进以前不曾瞧见过的情绪。
风过涟漪纹縠细,只微动,却惊起岸边水禽,展翅高飞。言进心头猛地一跳,他动了动喉头,开口嗓音竟有些滞塞:“你……”
“酒不是我的必需品,你爱锁就锁着吧。”沈钰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钥匙也不用随身带着这么麻烦,给王叔,让王叔看着我每次的量也是一样的。”
沈钰仰头喝下杯子里最后一点酒,脖颈线条漂亮极了,诱着人想叼一口,从嗓子里滚出来的话却很可恶。
“别的……你就别管我了。别靠近了言进,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言进危险地眯起眼睛:“不试试怎么知道?”
半杯酒下去,沈钰忽觉得有些疲惫,他搁下杯子,撂下一句“我去睡了”,就把言进晾在原地,缩回了自己卧室。
王叔过来收拾,担忧地看了言进一眼:“少爷……”
言进却在笑:“他在让步。”
言进将钥匙放到王叔手里,像是给王叔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叔,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我从来没法真正狠心,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王叔摇摇头,言进把酒杯拿过来,用拇指摩挲过,嘴边的笑容消失了:“像在朝我求救,可又不敢,不敢把我也拖进他的泥沼里。”
王叔微微睁大眼。
“他五岁没了母亲,父亲先后经历丧妻丧兄之痛,情绪一度崩溃,他那么小,一直陪着他父亲,等于家被他撑着,成年人尚且承受不住,他呢,他就不痛吗?”
不言痛,不代表不痛。
“他没恋爱时,有些东西还看不清,谈过一次恋爱,他进一步深刻地了解了自己,知道自己完整的模样,他就怕了。”
言进在玻璃杯上敲了敲,没有装着东西的杯子,声音再清脆外表再漂亮,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大学里,有段时间他低调地和心理系教授走得很近,最初的我以为他是为了他父亲,后来想想觉得不对,沈叔叔有自己的专属医生,熟知他病情病史,治疗又有成效,轻易不会更换,那他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为了谁?”
王叔已经听愣了,说不出话,好在言进也并不需要别人此时说什么,他确实在说给自己听。
“他劝过、甚至逼过我放手,很多次,可我要是放了,就不叫言进了。”
言进说完,把杯子重新放下,钥匙已经给了王叔:“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他要是想喝酒,帮我看着点他的量,他是个爱作妖爱折腾的,总得有人看着他。待他跟待我一样就行,放心,他不会怨你。”
王叔懂了,点点头,无奈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啊……”
“好事多磨。”言进说完一身轻松,“我花了这么多年,可算磨出点好苗来,他就算心头有伤,我也能给他磨平了。”
沈钰要是能听到这番话,不知道作何感想。他在卧室里,也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屋子的光亮,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药来。
如今他很少吃这个药了。沈钰酒量好,是千杯不醉的款式,多喝些酒可以替代药物帮他助眠,说白了就是麻痹自己大脑,曾经有段时间他看着药片就心烦抵触,干脆换成睡前饮酒,可长期大量饮酒很伤身,他也知道。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赶走了药物和酒精的,是一片片摘抄着句子的笺纸,漂亮的字体帮他编织着漂亮的梦。可越是美好的东西,越让他害怕。
两人结婚同居后,这药他虽然备着,但还一次都没吃过。沈钰握着药瓶在手心里转了转,体温把冰冷的药瓶焐出热度,片刻后,又原封不动放回去,今晚应该也不需要它了。
言进……他要拿言进怎么办?
该试的法子在大学里已经用完了,扪心自问,若是沈钰站在言进的位置上,沈钰肯定单方面替他放弃:这么个千百种花样作妖又冷心冷肺的人,管他干嘛呢,图什么呢?但言进不吃这套,他吃的是秤砣,铁了心,沈钰却已经拿不出更多法子。
有些人撞南墙还知道回头,沈钰可以狠心、可以冷眼旁观他撞得头破血流,可言进头破血流也不肯退……沈钰又没法看着他磕死在墙上。
沈厉给的联姻候选里偏偏有他,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沈钰轻轻抽了口气,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没有如果,如今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本章把两人都剖开了点,言进跟王叔的对话是他想法,撞南墙这段就是目前沈钰最真实的心理写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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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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