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春刀烈一

桑长清正忙着招呼有头有脸的客人,桑二忙着看姿容出众的仙子,赵宝瑟目光扫过他身旁,沈蕊不见了。

她不动声色沿着后面的间隙微低着头向前。

刚刚走了两步,就看见本来还心不在焉的封回抬起头来,正好看向自己的方向。

赵宝瑟立刻眨了眨眼睛。

但在同一刻,封回却别过了头。

糟糕,忘了都换了壳子,现在这个模样恰恰是他最讨厌的。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直接表明身份。

不过,也不对,按说他们之前的神识已有相互感应,她现在就算换了壳子,在地牢就不说了,那里有结界。现在离得这么近,他也应该有所感触才是。

那之前被主木弄伤的手掌早已痊愈,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她伸手在那尚未消失的痕迹上用力一按,淡淡的血痕涌出。三魂相应,痛觉连接生魂,但看封回,那张脸仍然一如既往冷淡。

赵宝瑟越发狐疑。

正待此时,忽见一个素衣长袍的仙子执酒上前,这姑娘一动,周围人目光都跟着移了过去。

正是有苏氏那位曾经的仙门第一美人苏微吟,她今日跟着代理族长前来,已是名震一时的人物。

但那样美丽悦目的脸,赵宝瑟只要一想到她的所有修行和实力所用的灵珠都是来自于主木,便觉得心内一阵阵恶心。

她不悦的神色大概太过明显,身后有人轻轻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这有苏氏的第一美人过了十年仍然如此光彩照人,不愧是第一美人啊。”

大概后面的人认得她,知道这位桑三小姐的性子,第一美人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楚。

赵宝瑟只当没听见,正待再过去一点,不动声色暗示暗示他。

就听见身后霍然招呼她的声音:“娘子怎么过来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这一道的都听见,纷纷转头看赵宝瑟,身后那两个说话的女子也识趣避开了去。

刚刚来时没注意,忘了这家伙。赵宝瑟只得先跟着他来到位置上敷衍一二。

他亲自替她整理了裙摆,又伸手倒茶。

好这个位置离封回的位置不算远,看得也清楚。

那苏微吟仍然在同封回说着什么,轻声细语,听不真切。赵宝瑟轻声咳嗽一声。再咳嗽一声。

封回终于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赵宝瑟顿时放心了。封回已认出了她。

她轻轻掩唇再咳嗽了两声。手指握拳在桌上敲了一下。

——就是今天。

封回的手也成拳放在了桌上。

霍然道:“可是受凉了?”

赵宝瑟道:“无妨,略有些渴。”她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这茶水有些酸甜,实不是她喜欢的味道,不是是哪里的产物。

赵宝瑟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一旦你觉得一样东西不喜欢,那肯定是对身体没有好处的,她立刻放下了茶杯。

这茶喝了不过一口,霍然很自然的再帮她添茶。

赵宝瑟伸手按住杯口:“不必了。”

霍然又将前面的点心向她这里推了一些:“这是今天新作的,娘子试试。”

这声娘子听得真是别扭。

她前面的点心和别的地方的点心也有点不一样,一看便是特意做的。

正好找人的桑二晃过,看见霍然如此做派,一点弯腰取了一个点心,一边压低声音笑他:“云衢老弟,父亲还没出来。你这戏做得太早了点。”

转头看赵宝瑟也有些不适应似的,又笑自己妹妹:“小妹,好好享受这一回,父亲可不是年年都出关。”

没想到“自家妹妹”闻言看起来却不恼,反而问他:“你身旁那个漂亮的小娘子呢?”

桑二知道她问的是沈蕊,表情暧昧笑了笑:“放心吧,小妹,我这个小娘子就是我手里的风筝,飞不到你夫君的地盘。二哥这就去给你看看。”他说完这句话,果然见赵宝瑟脸上跟吃了苍蝇似的,便觉得自己又得了一会上风,找回了方才门口那丢掉的面子,这才嘻嘻笑着走了。

霍然将她面前那一碟被桑二动过的点心端开交给身旁的侍女,又重新换了一碟。

赵宝瑟目光追着桑二,也跟着站起来,却不妨霍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去哪里?”

他的手温热粗糙,赵宝瑟下意识就要收回,他的手却拉得更紧:“你受伤了?”

赵宝瑟用力收回手:“无妨,一点小伤。是刚刚擦到了。”

霍然没有松开,看着她掌心浸出的一丝淡淡的血,忽然道:“你知道冥灯的灯油是用的什么吗?”

赵宝瑟立刻不动了。

霍然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洒下细细的疗伤药品,一边道:“以精血为油,以血肉为芯,照、往生者,明、当世人。”

赵宝瑟目光微动,再追问:“但并不是普通的血肉吧。”

霍然抬头向上看她,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棕色的,下睫毛格外长,因为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笑意,甚至显出了一丝温和,他说:“聪明。”

他上好了药,立竿见影,赵宝瑟手心的伤口平复了,痛楚也随即消失了。

“谢谢。”她看着霍然给她熟练缠上手绢,又低声问,“那,是用霍家人的血?”但也不对,如果这么简单,传闻曾抢走冥灯的修士也不会一无所获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霍然打上了结,笑了笑:“霍家机密,这里人太多,回去告诉你。”

赵宝瑟也逼他不得,她只得先按捺住,收回手:“都好了,我出去一下。”说罢折身顺着桑二离开的方向去了。

一直侧目看着这边动静的苏微吟正轻声向封回道:“早传闻桑三小姐和夫君不睦,今日看来,也不尽其然。这坊间之言,向来都是有一说十,听不得数。”

封回正襟危坐,目光侧看过赵宝瑟和霍然,手里无意识转着一个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微吟又一步步道:“当日我那弟弟说,玉拂道君在花间道看上了一个形容普通的婢女,更为了她和魔君大打出手。我听了这传言,也是不信的。”

封回淡淡道:“为何不信?”

苏微吟说了这么许多,封回之前都没有接话,从面上也看不出他不想听。她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回应的,没想到却独独答了这句话,心里有些无端端发慌:“听说那婢女是花间道的姑娘。”

封回这回真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花间道的姑娘,比不上你。”

这句话于苏微吟几乎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苏微吟的脸一瞬间白,复尔又微微发红。

她不知道为什么封回怎么突然说话竟如此伤人,丝毫没有顾忌,她转头四看,好在周围的人不算多,听不清他们说的话,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看着霍然给那位“桑三小姐”上药。

苏微吟生生压住怒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就此拂袖而去又不甘心,半天强挤出一句缓和气氛的台阶话,半嗔半怪:“玉拂道君这样说话,可真的伤人呐。”

封回冷冷看着她,那目光既无怜悯,也没有情绪,在这样冷峻带着威压的目光下,苏微吟的怒意不知不觉消失了,从脊背爬出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讪讪站起还没来得走,封回却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霍然也转过身来。

外面的钟磬鸣动。

空桑的现任掌门桑秀峰到了。与此同时,赵宝瑟刚刚从侧门走出大殿,她顿了一秒,这桑秀峰比想象来得还要快。难道是察觉到什么异样了。

半个空桑山的弟子跪拜于地。

桑秀峰身着灰白长袍腰悬长剑,神采奕奕走进大殿,各大掌门和素有名声的修士齐齐见礼,桑秀峰笑着一一回礼。

他的容貌看起来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模样,言行举止儒雅温文,倒是颇有几分风雅气息。

里面的谈笑声和丝竹声隐隐传出,赵宝瑟顺着走廊向前,她不能分出神识去追寻桑二,但鼻子很灵,沈蕊身上特有的木质淡淡香味若有若无。

她顺着这淡淡的香味走到了侧殿后面的一个左右三间厢房并列的小院子,现在被临时征用为小厨房,专为有特殊需求的修士备餐。一进院子,听见这临时厨房里面有炭火哔剥声。

赵宝瑟转过影壁,一直向里面,忽见一个房间外面站了三四个做事的外门弟子,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站在前面的空地上。

赵宝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顿时面色一凛:“今日可是闲的日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说罢也不等他们的回答,怒斥:“还不快滚。”

桑三素来名声在外,一句话后,几人大气也不敢出连忙向相邻的其他房间走去。

赵宝瑟声音更冷:“要是谁想死,再过来躲懒。我明日就叫他滚下空桑山。”

那几个外门弟子都诺诺去了。

赵宝瑟这才走到门口,屈起手指,叩了叩门。

里面果然是桑二的声音。

“谁?滚!”

赵宝瑟推开门。

便看见桑二微敞着衣裳,服饰倒还没有散。他回头看见是“自家妹妹”,也有些蹙眉:“小妹,你来做什么?”

赵宝瑟道:“父亲来了,问二哥在哪里?”

桑二顿时面色一变,慌忙起身:“怎么这么快?”

赵宝瑟站在门口,看着桑二身后那个黑白交错的身影,沈蕊也跟着缓缓起身。

桑二一边整衣,一边回头同沈蕊说:“让你准备一点酒水也这么慢,还不快点穿好。对了,一会也不要来了,父亲要是看见定要生气。”

赵宝瑟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关上了。

这是个临时改造的小厨房,这间里面堆着林林总总的酒水一类,刚刚他就是打算在这大酒缸上面的木板上成其好事。越是有人,越是不安的环境,便越是刺激。

她走上前,站在桑二身前,伸手替他整理一缕裹到了衣裳里面的长发,一边问他:“为什么要生气?”

桑二有些惊讶妹妹的友好,便笑:“你要是平日有这一半温柔,霍然也绝不如此。为什么生气?你说他为什么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身份?要是父亲知道我收留了浣花谷的余孽,非得好好收拾我一顿。”

赵宝瑟点点头,手指划过他翻卷的衣襟,抬头看桑二:“这就生气了,要是那个老东西知道浣花谷的余孽做了他女儿,岂不是要气死了?”

“呀,这是什么?”她的手扣住了只有桑家人才能碰触到的护心镜。

桑二面色陡然一变,但已来不及了,赵宝瑟的手迅速卡住了他的脖子,她仅仅一只手,便将他轻松拎了起来。

念念之间,灵珠如细软的绳索从她的指尖凝聚,她麻利用灵索捆住了桑二的手腕和脚踝,堵住了他的嘴巴。

又想了想,卸掉了他的胳膊,截断了他身体的灵脉。现在的桑二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还不能杀他。他是你的控蛊人。”她微微擦了一把汗,“今晚月圆之夜是解开你身上蛊毒最好的时机。”

赵宝瑟从腰间取出一串璎珞,这是她变成婴孩时候黎清瑶给她的,后来一直没时间还给她:“我已同九黎的黎清瑶说好,今晚她会帮你。这是信物。”

沈蕊这才相信眼前的人:“小师姐。”

赵宝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快去。不要再回主殿,过了今晚,兴许一切都会好了。”

沈蕊还在看着她,赵宝瑟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沈蕊:“小师姐看到师娘他们了吗?”

赵宝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回来告诉你。”

她站起来,将桑二放进乾坤袋,然后交给沈蕊:“九黎擅长制蛊,清瑶会有办法的。去吧,一切都会好的。”

她迅速收拾了残局,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外面仍然隐隐能听见热闹的气息,刚走过影壁,一个满脸喜气的外门弟子送餐回来,赵宝瑟叫住他,问了清楚,原是今天桑秀峰大发灵石,人人有份。

现在各个小厨房和侍女们都在想办法能去一趟大殿。

赵宝瑟冷笑一声,走出小院,不妨前面正一人前来,她伶俐一转,身后撞上了院墙,抬起头来,正是霍然。

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霍然目光在月色下清亮,看着她的眼睛:“出来看看。”

赵宝瑟担心耽误久了,要是沈蕊出来,岂不是撞上,便道:“有什么好看的,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走吧。”

霍然微微向前再问:“那夫人想吃些什么?”

两人的距离不过两尺有余。

赵宝瑟忽的有些恼,她站直了上前半步,一张俏脸几乎就在霍然面前,那张微薄的嘴唇因为生气微微抿着:“我记得我们之前关系可没有这么好吧。戏到了就差不多了。”

霍然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好如何是戏。”

夜风乱了她的发丝,赵宝瑟不想和他继续这样无聊的对话:“让开。”

“我要是不让呢。”他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反而再向前一步。

赵宝瑟的手抵住他胸口,阻止了他的动作:“霍然。”她直接用力,一个利落的转身,这回背靠在墙上的人变成了霍然,他没动,只是短短一瞬,赵宝瑟结束了这场对峙,她松开了他,头也不回走了。

霍然还靠在墙上,过了片刻,他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庭院,没有进去,也跟着走了。

大殿里面正热闹。

桑秀峰发表完开场致辞,欢迎了大宗师的归位和诸位掌门的到来,表达了对个别未到的家主比如迦南云门的封临没有到来的遗憾。然后分发了这次特别的见面礼,一批新的灵石。

这批灵石个头略小,但是灵气比起之前的都要充裕。

然后就很自然的谈起了关于灵石的分配和现在灵石炼制的困难。

说到这里,桑秀峰长长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为诸位为修仙界出力,但俗语有云,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空桑内忧外困,十年前的雷劫并不是终结,诸位都知,空桑的雷劫最快每隔十六年便会有一次。历年来都是由大宗师们力挽狂澜,但十年前出了一点小问题,浣花谷的首席弟子赵宝瑟窃夺宝物窥探天机,连累三宗接连下场,最后若不是……”他看了一眼封回,“如今十年已过,大宗师虽已归位,但因旧缘和诸多原因,并不能受任灵石的灵力,六年之后,空桑山能否撑过下一场雷劫,并未可知。”

此话一出,下面的各大掌门齐齐议论纷纷。

有人建议:“不如借此机会,直接提前再开试学,选拔天资卓越的弟子,六年时间,未尝不能一试。”

桑秀峰摇头:“这十年前,各位都曾秘密送过门内的弟子前来,但并没有找到和结界共鸣或者天资能承受拔节受灵的弟子。”

蜀山的掌门便问:“那依桑掌门之见,该当如何?”

桑秀峰沉吟了片刻:“为今之计,还是只有找到更多魔珠,同时控制灵石的产出,若是空桑的灵力足够,也许能提高抵御能力。”

有人听懂了:“你想涨价?”

桑秀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桑长清立刻站起来,行礼道:“安叔叔,这也是无奈之举,粥少僧多,要是还是按照原来的价格兑换,空桑根本没有办法一边供应一边积蓄能力。若继续如此,如同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他这么说,从长远看,是为众人着想。但下面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修仙界来说,一个门派一个氏族能强大,莫不是靠得积累,如果按照这样的分配,很多小门派根本撑不到雷劫到来那一天。

况且便是大门派,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现在空桑山一家独大,就算六年之后没有灵石,但至少都是谁也得不到,大家都是一样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凭空矮半截,连个收魔珠的小堂口的恶仆都能吆三喝六吃拿卡要。

因此下面一时议论纷纷,谁也不同意。

等有人问出是要加三成的魔珠价格,更加不同意了。

如今的道消魔长,魔珠的获取并不容易。

有人要大宗师说话:“空桑山如此出尔反尔可是正道之义?”

桑秀峰转头看了封回一眼,向他拱了拱手,这才站出来向众人道:“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他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诸位身上所得皆是灵石,灵石皆来自佛桑主木。若是诸位都能献出一点灵气反哺,以一颗灵石注入为限,而主木又能接受,那他门派所有的灵石都能以原来一半的价格换取。”

此言一出,顿时场上一静。

人人心里都能打一个好算盘。每个人的灵力属性不同,并不一定适合主木,但一旦能成功,那比之前是完全不同的境遇。

桑秀峰又道:“只是这样的反哺,最多只能选取三个人。”他微微一笑,那笑意中多了几分无奈,“毕竟,空桑的灵石有限。若是人人都争着来,我们也支撑不了。其他不能反哺的门派,魔石价格还是要加的……”他沉吟了一下,“加一成。”

桑长清忙提醒叫了一声:“掌门。”

桑秀峰抬手:“修仙界本是同气连枝,按理说,空桑有的,决不应该如此独揽,但……”他深深叹了口气,“若是能有机会做些什么,我桑氏满门都愿意舍弃一切,逞论这小小的虚职。”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在那个临时的偏僻小厨房,沈蕊正打开了乾坤袋。

她一点一点打开袋口,将里面的人放了出来,桑二还清醒着,看见沈蕊,顿时面上一喜。他无比庆幸自己给沈蕊下了蛊,关键时候能救一命。

他用眼神示意沈蕊,将自己嘴巴上的东西取下来。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跑到大殿里,告诉父亲那个当年的罪魁祸首来了,让父亲捉住她,然后他要狠狠地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温顺。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凉的器物。

而他的前面多了一个盆子。

他呜呜叫着。

沈蕊坐在他身后,就像很多个夜晚一样,将手从他的肩膀温柔滑下,但这一次,他却觉得无比毛骨悚然。

那手按在他肩膀上,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过年的鸡,被农人按住了,然后那把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粘稠而又腥臭的血缓缓流下来,落到前面洁白的瓷盆里。

他呜呜徒劳的挣扎。

沈蕊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她轻轻笑:“但是谁说我想活呢。”

她又取了一个小盅,开始装他散落的手指。

不够,接着是脚趾。

坚韧的冷刀深深没入了他心脏。噗嗤一声,胸口前的肉被撕开,有些黢黑发臭的血从他心口缓缓流出来。

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钝钝痛了起来,身形几乎一瞬间不能控制。

“今天是个好日子。你的父亲肯定很想见你呢。”她用裙摆擦干净血迹,盖上盖子。

桑二眼里喷出痛苦的火来,他恨恨瞪着她,用全部力气咒骂她。

疯子。这是个疯子。

沈蕊道:“我是疯子,也是公子教的好啊。”

然后她将那些发黑的血每个酒缸一点倒了进去。

“听说用了灵石太多的人,血都会变成这样,但是加了酒却又会变得格外清香。”她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果然啊,真香。”

她用手捧了一点剩下的干净的酒,想要送到嘴里,却又松开:“忘了,听说有身孕的人,好像不能喝酒。”

一切都不会好起来,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遗忘并不能让自己好受。

她的神色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还轻轻哼起了歌。

只有将那些打到,揉碎自己的,一样地踩在脚底,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这是她这十年学会的唯一能够接受的方式。

她用尽全身力气走出房间,将分置好的酒水给那些正找着机会去领赏的侍女们。

“二公子要你们送到宴席上去的。”

一个侍女问:“二公子呢?”

沈蕊回答:“他还想我去服侍他。”

那个侍女的脸飞快红了。

沈蕊走回房间,将要爬出去的桑二拖了回来,然后彻底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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