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发收拾完最后一个酒瓶子,直起腰来一瞅,崔璨已经在沙发上睡成死狗了。阳光照在他脸上,平时那股子张扬劲儿全没了,就剩下两个大黑眼圈挂在脸上。
谢清发站那儿端详了半天,最后还是从卧室摸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动作轻得跟处理刚出土的唐三彩似的。
临走前,他瞥见茶几上有张旧照片。上面的崔璨也就十六七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画架前,眼神亮得吓人。画架上是一幅半拉子素描。
谢清发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心里直犯嘀咕:这他妈跟现在沙发上的孙子是一个人?
他想起苏师姑说过:"那小子,可惜了。"
崔璨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他揉着快炸开的脑袋坐起来,发现身上多了条毯子。再一看茶几,那张旧照片明显被人动过。
"操。"他骂了一句,随即又笑了。看见就看见吧,反正那点儿破事也不值钱。
手机都快被李姐打爆了。他接起来,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调调:"知道了姑奶奶,这就去公司。"
洗脸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这张脸挺没劲的。这些年靠着这张脸混饭吃,都快忘了自己原来长什么样了。
到公司,李姐把一摞资料拍他面前:"有个文化综艺,《匠心传承》,主打传统手艺。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洗洗白。"
崔璨翻着资料,突然冒出一句:"谢清发去吗?"
李姐一愣:"关他什么事?"
"随便问问。"崔璨把资料一合,"接了吧。"
谢清发这几天干活老是走神。那张旧照片上的少年总在他眼前晃悠。他发现自己对崔璨的了解可能有点偏差。
这天他正跟一幅宋代山水画较劲,崔璨又溜达过来了,倚在门框上吊儿郎当地说:"谢老师,有个综艺想请咱俩。"
谢清发头都没抬:"不去。"
"是关于传统手艺的,"崔璨说,"你那些修复手艺,不该让更多人看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谢清发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崔璨眼里一闪而过的认真。
"我想想。"他说。
崔璨笑了,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那天谢了。葡萄不错。"
谢清发看着他背影,突然问:"你以前学过画?"
崔璨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假笑:"苏老师跟你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了。"
"怎么不画了?"
崔璨眼神暗了暗,随即又亮起来,带着他惯有的混不吝:"画画能挣几个钱?不如现在这样来钱快。"
谢清发突然就明白了他那句"摔不碎的饭碗"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苏师姑那句"可惜了"的分量。
"那个综艺,"谢清发说,"我去。"
崔璨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见牙不见眼:"成。"
录节目那天,谢清发头回见着工作状态下的崔璨。这小子在镜头前跟换了个人似的,既能插科打诨,又能说几句内行话。
休息的时候,崔璨凑过来:"怎么样谢老师,没给您丢人吧?"
谢清发看着他额角的汗,突然问:"昨晚又没睡好?"
崔璨怔了怔,笑了:"担心我?"
"嗯。"谢清发应得干脆。
这一个字把崔璨整不会了。他张了张嘴,最后啥也没说,就伸手碰了下谢清发的手背。
两人都愣了一下。
摄影师在那头喊:"两位老师,开工了!"
崔璨迅速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德行:"走着,谢老师。"
但谢清发看见,这小子耳朵尖红了。
录制继续。轮到谢清发演示"全色"技法。他完全沉浸进去了,压根忘了镜头这回事。
崔璨在旁边看着,突然对主持人说:"知道吗?谢老师这双手比有些人一辈子说的话都实在。"
主持人乐了:"那你觉得谢老师的手在说什么?"
崔璨看着谢清发专注的侧脸,轻声说:"在说,这世上有些东西,值得好好守着。"
现场突然安静了。
谢清发抬起头,正好撞上崔璨的目光。那一刻,他好像又看见了照片上那个站在画架前的少年。
录完节目,崔璨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谢清发在边上等着,听见个小姑娘问:"璨璨你怎么会来参加这种节目啊?"
崔璨笑了笑,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谢清发身上:"找个靠谱的饭碗呗。"
谢清发听着,心里莫名舒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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