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舆论风波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迅速平息。崔璨团队虽然很快发布了措辞严谨的声明,否认“单恋”说法,强调是“出于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学习”,并警告了部分恶意造谣的账号,但吃瓜群众的想象力一旦放飞,就很难收回。

谢清发请了三天假。他把自己关在租住的、家徒四壁的小公寓里,手机关机,网络掐断,试图重新找回内心的秩序。他整理历年修复笔记,擦拭有限的几件仿古家具,甚至对着墙壁练习他师父教的、用来静心的呼吸法。

但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崔璨的脸——逗猫时那瞬间的柔和,电话里那丝罕见的急促,以及更多时候,那副玩世不恭、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假面。

第四天,他回到博物馆。副馆长见他脸色苍白,宽慰了几句,并保证已加强安保,杜绝闲杂人等和偷拍。谢清发只是点点头,默默回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被打扫过,那阵甜腻的香味终于彻底消散了。但他在自己常坐的工作椅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没有署名,没有纸条。

他迟疑了一下,打开。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更不是戒指之类容易引发误会的东西。而是一枚——

墨锭。

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机器压制的款式。这墨锭形制古雅,色泽纯黑,隐隐透出紫玉光泽,侧面有细密如发的冰裂纹,正面以极其精妙的阳文刻着“玄霜”二字,底部有一个小小的葫芦形印款。

谢清发一眼就认出,这是某个几乎失传的清代制墨大家的独门款式,存世极少,是真正懂行的人才会寻觅的宝贝,价值不菲,且有价无市。

这礼物,太精准了。精准得不像那个张扬浮夸的崔璨会送的。它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反感的雷区——金钱、奢侈品、直白的讨好,直接切中了谢清发专业领域内最核心的审美与需求。这需要极其深厚的知识储备和用心。

谢清发拿着那枚墨锭,指尖能感受到丝绒的柔软和墨锭本身的温润凉意。他心情复杂。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更高级的、基于“洞察”的攻略?

他试图用研究古物的方法去分析这行为背后的动机,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崔璨这个人,像一本用浮夸封面包裹着的、内页却写着晦涩密码的书。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里。

崔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霓虹闪烁的夜景。手里端着的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李姐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汇报着工作。

“……品牌活动推了,有个综艺想邀你当飞行嘉宾,开价不错,我看……”

“推了。”崔璨头也没回,声音有些懒散。

李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博物馆那边,还去吗?”

崔璨晃酒杯的动作停了一下。“再说。”他抿了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

李姐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忍不住多了句嘴:“你说你,绕这么大圈子,费劲吧啦弄来那块老墨,图什么?人家谢老师领情吗?我看他那样子,不像是个能被物质打动的人。”

崔璨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谁说我图他领情了?”

“那你图什么?”

“我高兴。”崔璨走到沙发边坐下,长腿交叠,“我就想看看,他那种活在条条框框里的人,收到一份完全超出他预料、却又恰好戳中他痒处的礼物,会是什么表情。惊讶?纠结?还是继续板着他那张性冷淡的脸?”

李姐无语:“您这恶趣味……”

“恶趣味?”崔璨嗤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有些空茫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李姐,你知道么,我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老画家,穷困潦倒,但画得极好。他跟我说,最好的墨,‘轻胶十万杵,玄霜一点心’。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他酸。后来他死了,画被亲戚当废纸卖了,没人在意他那点‘玄霜心’。”

他顿了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世界吵得很,漂亮脸蛋和热钱来得太快,没人有耐心去分辨什么‘玄霜心’。他谢清发有,但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那有多稀罕,还当成负担,恨不得藏起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声音也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

李姐愣住了。她跟着崔璨多年,见过他各种面貌,算计的,张扬的,疲惫的,甚至偶尔脆弱的,但很少听他提起如此具有特定指向的过往。

这瞬间,她仿佛窥见了那华丽盔甲下的一丝裂痕,那肤浅人设背后,或许真的藏着一点对所谓纯粹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正视的在意。

那枚被送到谢清发面前的墨锭,与其说是讨好,不如说是一种连崔璨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笨拙的试探与致敬。

致敬那种他早已抛弃,或者说,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的“玄霜心”。

谢清发指间的墨锭冰凉,而崔璨杯中的酒液灼热。

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一场始于“恶趣味”的相遇,似乎都开始触及到对方,以及自己内心深处,某些被刻意掩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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