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撂挑子走人的报应来得飞快。
第二天一早,#崔璨耍大牌#、#崔璨得罪资方#的词条就挂上了热搜。几个营销号统一口径,说他“仗着有点名气就目中无人”、“专业素养堪忧”,配图是昨晚他会所门口冷着脸摔门而去的模糊身影。
李姐电话被打爆,焦头烂额。崔璨倒跟没事人似的,窝在家里那间“秘密房间”的旧沙发里,听着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手里翻着苏师姑借他的那本《历代名画记》影印本。房间里没开主灯,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落地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把他整个人裹在一种与外界隔绝的静谧里。
手机震了一下,是他那个便宜爹发来的微信,言简意赅:“又惹事?安分点,别影响公司股价。”
崔璨瞥了一眼,没回。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沙发上。影响股价?他那个搞房地产起家的爹,当年靠着钻营和运气发家,如今把他这个儿子也当成一项光鲜亮丽的资产经营着,生怕这资产贬值。他早就习惯了。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谢清发。那个活在另一个维度的人,会不会也有这种烦恼?大概不会。那人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某块颜料调不出古意,或者又被自己这种“人形麻烦”骚扰了。
想到谢清发可能皱着眉、一脸困扰的样子,崔璨莫名有点想笑,心里那点因热搜而起的烦躁,反而散了些。
谢清发也看到了热搜。是在食堂吃午饭时,听见隔壁桌两个实习生小声议论才知道的。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慢条斯理地嚼着他的青菜。只是回到工作室后,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柜子,把那枚“玄霜”墨拿了出来。
墨锭躺在掌心,冰凉沉手。他想起苏师姑的话,想起崔璨问“矿物结晶”时的样子,又想起热搜上那些指责他“专业素养堪忧”的言论。
专业素养?谢清发觉得有点讽刺。一个能精准找到“玄霜”墨、能问出唐代矿物颜料来源的人,专业素养会比那些在网上敲键盘的人差?他虽然对娱乐圈一无所知,但也觉得这顶帽子扣得有点歪。
下午,副馆长又来了,这次脸色比上回还难看,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小谢,你看看这个。”副馆长把文件递过来。
是一份关于崔璨捐赠设备和材料的最终确认函,后面附着了长长的清单,从高精度电子显微镜到特制的仿古宣纸,林林总总,价值不菲。但在这份确认函的最后,用钢笔手写添了一行附加条件:
“以上捐赠,需由谢清发老师全程参与验收及使用指导。”
副馆长搓着手:“你看这……崔先生那边态度很坚决,说这是最后的要求。馆里的意思呢,这批设备确实是我们急需的,而且……他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我们这边要是再拒绝,恐怕……”
谢清发看着那行力透纸背、带着点嚣张劲儿的字,沉默了。他几乎能想象出崔璨写下这行字时,那副算计得逞又带着点无赖的表情。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他是不是,”谢清发抬起头,第一次主动问起崔璨的情况,“遇到什么麻烦了?”
副馆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含糊道:“啊,是有点小风波,他们那个圈子,常态,常态。”
谢清发没再追问。他低头看着那份确认函,又看了看手里那枚墨锭。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排斥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样,恨不得把这人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清除出去。
这认知让他有点心惊。
三天后,捐赠设备陆续运抵博物馆。崔璨也来了,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他没像以前那样往谢清发身边凑,只是远远站在仓库门口,看着工人们搬东西,偶尔跟负责交接的馆方人员低声说几句。
谢清发则在仓库里,对照着清单一一清点验收。他工作起来心无旁骛,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拿着检测仪器,对着一台新到的光谱分析仪操作起来,眼神专注。
崔璨靠在门框上,看着谢清发在里面忙碌的背影。那人穿着和往常一样的工作服,背影清瘦,但在那些冰冷的仪器中间,却有一种异常沉稳可靠的气场。跟他在名利场里见到的那些浮华喧嚣完全不同。
他忽然觉得,花这笔钱,挺值。至少,能看到这么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谢清发检测完一台设备,直起身,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崔璨没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
谢清发率先移开眼,继续低头记录数据,耳根却有点不易察觉的发烫。
崔璨则勾了勾嘴角,拉低了帽檐。
风波还没过去,麻烦也还没解决。
但有些东西,好像在悄无声息地改变。比如,谢清发发现自己对那阵熟悉的、若有似无飘过来的香水味,似乎没那么敏感了。而崔璨觉得,这个充斥着樟木和陈旧纸张味道的仓库,比他那个豪华却冰冷的公寓,更让人待得住。
一个还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另一个却已经开始偏离既定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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