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烛火照耀的房间盈满了朦胧的暖光,少女白嫩的脸颊微微鼓起,眼看着是生气了,赫巡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以前母后养的那只圆滚滚的小猫,也是这样喜欢生气。
它一生气就背对着他,尾巴也不摇了,只有拿刚钓上来的新鲜小鱼给它,它才会勉强过来用软软的舌头舔一舔他的手,然后用毛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钻。
这猫一天生八回气,没见过这么有脾气的猫。
云楚不知赫巡心中所想,她不情不愿的望向赫巡,睫羽轻抬,把委屈和楚楚可怜拿捏的恰到好处:“你不是不愿意搭理我吗?”
赫巡松了手,悠悠道:“谁说不搭理你了。”
云楚移开目光,决定不跟他计较,她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下回不准这样了。”
赫巡觉得有几分新奇,眸中闪过几分笑意,然后又扫过她的腿,道:“腿疼?”
云楚经常被罚跪,只是这是第一次她跪完还有个人在她旁边伺候她。方才她的腿因为动僵了没有知觉,这会缓过来些酸痛感就明显了许多。
赫巡干脆道:“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云楚连忙叫住他,她自己的腿自己知道,不必这般麻烦。可若是回去迟了,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意外来,她道:“还是不必了,我房里有药,以前看过大夫的。”
她似乎经常被罚跪。
赫巡又蹙起了眉,默不作声的看着云楚。
云楚还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可这个她的确没骗他,捏着被褥的手缓缓收紧,她道:“怎么了吗?”
赫巡看人时惯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偶尔会带有几分浑不在意的散漫,只是这会,他眉眼中透出几分严肃来。
“你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个家里?”
云楚沉默片刻,低着头:“不然我一个孤女能去哪呢。”
赫巡反问: “哪不能去?”
云楚唇角透出几分不明显的讽刺来,有些人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他不会懂得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世道生存下去有多难。
她没出声,但赫巡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用指节敲了敲床柱,道:“喂。”
云楚抬头看向他。
赫巡静静的跟她对视,眸光中带了几分认真,道:“你想要什么?走出湫山,安身立命还是荣华富贵。毕竟你曾救过我,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云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开始她只是想在云家活下来,后来当她活下来了,她又想让云家所有人生不如死。
而富贵与荣光,她好像想要,但又没有那么想要。
面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说的话她一点都不相信,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就算是她那个蠢货姐姐也不会干。
沉默之中,云楚掩着唇笑了出来,道:“你说什么呢,自己现在还住在云家呢。”
赫巡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十天之内,我一定带你离开这儿。”
云楚敛住笑意,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当真去思索了一下赫巡的提议。
离开湫山,离开云家,她一个人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做些小生意,找一个如意郎君,过无人打扰的日子,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罚跪,当然也不会这样尖锐的恶意,悠闲又惬意。
可她不想。
因为她不确定,当她逃脱一个被财富与强权压迫的牢笼后,会不会跳进令一个牢笼。
云楚再次翘起嘴角,道:“阿巡哥哥,我不想跟你打这个赌。”
她说话时很温柔,烛火映衬着她白皙精致的侧脸,纯洁又懵懂,除她自己,谁都不会发现这里包裹的是阴暗腐烂的恶毒。
“虽然这个家不太好,但是毕竟是我的家,我怎么能抛下自己的家呢?”
赫巡并不反驳她。
云楚又道:“不过我确实对你有一个要求。”
赫巡道:“说。”
云楚道:“你说十天之内可以带我走,那我希望你可以在云家再待十天。”
“只是这个,你不会后悔?”
云楚摇了摇头,道:“不后悔。”
赫巡也不勉强她,兴许在他眼里,云楚这样选择反倒省去了许多麻烦,他们本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人。
所谓的救命之恩,更像是一场意外。
*
第二日,赫巡就将云楚送了回来。
赫巡虽这几天住在云家,但他深居简出,平常不会露面,所以真正见过他的人很少。云楚猜想他在云家待的估计也也很无聊,云楚是试着提议,叫他无聊的时候来找找她。
谁料这人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走了。
她默默的想,云秋月那个女人果真肤浅,看男人只会看脸。
云楚原本以为等到她一回来说不定就有某个丫鬟过来告诉她,因为她擅自如何,所以又要被惩罚。
但令人意外的是,一上午几乎无事发生。
这属实有些奇怪。
云楚心里冒出点令她兴奋的猜测来,她走出门,拦住一个匆匆过去的丫鬟,随口胡扯道:“今天上午府里可是有什么事,怎么今日大家看着都无精打采的?”
丫鬟原本急着去苏筠房里,见是二小姐,不由多说了几句:“二小姐,您还不知道呢?”
云楚按耐住心里的兴奋,道:“什么?”
丫鬟叹了口气,讳莫如深道:“林公子过来退婚了!”
居然说退就退了。
云楚控制着自己的唇角不要那么明显的上翘,她试探了林越那么多回,这个草包可算是忍不住了。
她睁大眼睛,小声道:“啊,竟会如此?”
丫鬟掩着唇,凑近云楚轻声道:“二小姐,别怪奴婢没提醒你,为着这事,老爷夫人可气坏了,大小姐这会还在正堂跪着呢!您这会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不然肯定会迁怒您的!”
小丫鬟走了以后,云楚就像没听见她的劝阻一样,后脚赶去了正堂。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正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瓷盏被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云道暴怒的声音传了过来:“云秋月,你看看,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云秋月第一回见自己的父亲这么生气,可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赌气道:“我…我能干什么?林越他本来就配不上我,这桩婚约不要也罢!”
苏筠站在旁边只摇头,指着她道:“秋月,这事却是你冲动了。别的不说,你可想过此次林越当众退婚,日后还有谁愿意娶你?”
云秋月哽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赫巡,可是思及那人冷淡的态度又觉得委屈,道:“那林越就好吗?爹你不是也说过,林家越来越没落了,而我们家生意正水涨船高……”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云道便怒从中来,“你这蠢货!做生意本就没有定数,我彼时那般说还真叫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若是真的没用,我自会让你们解除婚约,但这次江南那边货量要求这么大,你可说说,这要是没了这层姻亲关系,你有银子付运费吗!”
云秋月被云道说的头脑一懵,她哪里想的了这么多。
她磕磕巴巴的想反驳,道:“……那也不是我的错啊,那林越成天同云楚眉来眼去的,这叫人如何容忍。”
云楚听到这里,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换上一副急切的表情,从院外跑了进去。
“爹,娘,我听说姐姐被退婚了,实在着急便过来看看。”
云道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不提也罢。”
云秋月一听这话,便觉得云楚是在讽刺她,她倏然从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云楚道:“你过来干什么!你来炫耀什么?”
云楚抿了抿唇,无奈道:“姐姐,我只是关心你。”
“你别假惺惺了!就是你,是你让林越跟我退婚的——”
啪!
一声清亮的响声响彻正堂,云道颤抖着手,脸色铁青:“你还不知错!”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直接把云秋月扇的摔在了地上。
云楚本现在正堂门口,云秋月这一摔,正好摔在了云楚脚边,她脸颊肿胀,唇角还躺着血。她的眼前是一双有些发白的粉色秀鞋,云秋月顿住动作,缓缓抬头。
日光从门外照射进来,显得云楚的脸庞有些晦暗。
她正低头看她,静静与她对视,脸上没有她惯有那种温和的笑,漆黑的瞳孔像是阴暗处偷窥的蛇,在这短短一瞬间,阴狠与得意表露无疑。
云秋月浑身汗毛竖起,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云楚确定道:“…就是你!就是你让林越退婚的。”
可没有人相信她,连苏筠都不满的看着她:“秋月!”
可现在的云楚跟方才像是两个人,她面色和善,忧愁的走到云道旁边,道:“别气坏了身子,爹,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解决江南这批货。”
云道被云楚扶坐在椅子上,云楚顺手递给他一盏茶,云道接过,叹道:“还是你懂事。”
他想了想又道:“听闻你很跟林越关系比较好,不如你再去劝劝他,这孩子太冲动了。”
云楚乖巧道:“女儿会去的爹爹,表哥原本也不是偏激的人,主要还是姐姐这次做的实在是过了。”
云道也听闻了一些云秋月上回在廊庑下痛骂林越的传言,皱眉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把一个男人放家里像什么意思,还不把他赶出去!”
还没等云秋月说话,云楚便适时道:“万万不可爹爹。”
“女儿听说这人不是湫山本地人,是曲洲过来的,在湫山查案时遭到了暗算,这才被姐姐所救。”
“查案?”
云楚点了点头,道:“爹爹,这人身份不明,女儿看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
云道将瓷盏搁在桌上,果真没再提起这事,而是再次看向云秋月,叹了口气道:“你当初硬是要嫁给林越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天。”
“这是你求过来的婚约,如今又被人当众退婚,你自己觉得,你还要脸吗?”
苏筠看不下去,道:“秋月年纪还小,犯错也是正常。”
云楚也跟着道:“姐姐才十七,不怪姐姐考虑的不周全。”
云道懒得在看云秋月一眼,拂袖离去,留下一句:
“十七岁还跟个傻子般,这个月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多读些书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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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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