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天聪嚼着肉干，走到陈九声旁边，低声说：“阿九，其实今天带他们来，是有事相求。”

陈九声正擦拭着案板，洗着刀具和抹布，头都不抬。

庞天聪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笑着说：“就是，想请你帮吉姆见一见他曾经最好的攀岩搭档……”

陈九声拧干手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厨房虽然是半开放式，但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有强迫症的。

他抬头看了眼庞天聪，又看了眼吉姆他们。吉姆倒是还在低着头吃饭，但舒赫明显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的情况，这一看，正好对视上了。

是恳求的目光。

“舒赫很在意他哥的，唉，今年吉姆说什么都要下地心裂隙，连遗嘱都立好了。就等舒赫的公路赛一结束他就……”庞天聪一把抓住陈九声的小臂，“你帮他们见一面，也许吉姆就不再坚持了。”

“阿九！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深造……那啥吗？！”庞天聪一急，他这个土耳其华裔就有点露馅了，语言能力确实还得再精进。

地心裂隙，随便在戎城大街上抓一个人问，都不可能不知道的地方。

那得从六十年前俄罗斯北部的科拉超深钻孔说起。当年那钻头走得极深，即使后来被迫因为财政和技术等各种原因，钻孔工程被迫中止了，但依然达到了一万两千多米的深度。而二十多年前，一场举世闻名的大地震，把这个口子撕开了。

本来一米直径不到的钻孔，硬生生被震裂开了边，随着这些年各种大小地震和板块移动，那条裂隙一直从俄罗斯北部裂到了戎城北部。

这条口子，就被成为“地心裂隙”，而在戎城这一段，自然就被命名为：“戎城段”了。

陈九声看着庞天聪，确实有点好奇了：“他的搭档，是当年那场事故里的丧生者之一？”

“是的，还是领队。”庞天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祈堰，世界级的裂隙攀岩专家和地质研究专家。”

“由于她……尸骨都找不到，吉姆每年都会来这边住上一个月，下去找。本来循序渐进就没啥，反正他也是专业人士，舒赫以往即使再担心，也不会想着要去阻止他。但今年，”庞天聪顿了顿，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他铁了心要下到最深处。舒赫猜，可能吉姆看他拿了世界冠军，就没有牵挂了……”

“他昨晚跟我诉苦的时候，我马上想起了你！”

“但你放心，我细节的东西一点没漏，我这不是先得来咨询咨询你的意思再，再那个啥，对吧？……”

庞天聪一边说，一边满脸期待地看着陈九声，直到他说出那句：

“见面，是需要DNA的。尸骨无存……”

庞天聪眼睛亮了，知道有戏了！连忙补了个关键信息：“有的有的！他们三个从小隔壁邻居长大，掉的乳牙吉姆都还保存着呢！”

乳牙属于硬组织，几乎是长期保存DNA的最理想载体之一。那DNA肯定是稳了。只是——

“吉姆呢？他知道你和舒赫在密谋这些么？”

“不知道，但你同意了，我现在就过去说！”庞天聪兴奋地拉着陈九声走到诺阿兄弟面前，对舒赫说：“成了兄弟！老板同意了！”

舒赫蹭地站起来，握着陈九声的手拼命地在道谢，看得旁边的吉姆一头雾水。

等舒赫、庞天聪和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他们的“密谋”之后，吉姆笑了，他先是礼貌地向陈九声道谢，特别谢谢他请吃了一顿那么美味的南非风格的生牛肉干，然后温和地拒绝了：

“没有不尊重陈老板的意思。但我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希望您不要介意。”

说完还郑重地鞠了鞠躬。这个南非人，有点意思。

“宇宙的力量超乎人类想象。每个人死后，都会有残留的脑电波，你可以理解为意识，停留在宇宙的某个空间里。”陈九声罕见地解释那并不是怪力乱神，而是科学。

“而我只是用DNA去定位那些脑电波，并把你的五感意识，送进那个空间几分钟。”

庞天聪也忍不住插嘴：“阿九他帮过我，我亲身经历过！吉姆，那绝对不是你以为的怪力乱神！”

“够了！”吉姆终于收起了他礼貌的笑容，轻呼了一声。

“舒赫，我们回去吧，你明天要比赛，今天得好好休息。”

就在他们往门口走去的时候，江大警官来了。

“陈九声！喂！小五味快给我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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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一进门就把拍立得塞陈九声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它它它好热今天！你快给看看！”

这旁若无人的架势，小五味自然是很习以为常的，但现场还有三个客人呢。

而且这一刻，吉姆伸手摸了摸他的裤兜，拿出里面的一个木盒子。他刚刚感受到了一种热力，今年他为什么反常，是因为祈堰留给他的这片石头开始反常起来。

和江凛那部拍立得一模一样。

吉姆看着陈九声手上那部拍立得的测光孔和顶灯的那微弱光柱，非常震惊。

接着他打开了自己的那个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小石头。

此时它和顶灯之间，也产生了一缕微弱的光柱。

瞬间的惊讶过后，江凛和陈九声同时看向吉姆！

“啊这……”庞天聪刚开口，三个人异口同声说了俩字：“闭嘴！”

然后不经意间，陈九声看了小五味一眼，或者，更准确的说，如果超微摄像头此时开着，他此刻下意识想看的，是那一头的顾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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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意外很轰动，因为下裂隙的整支地质探测队伍无一生还。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带队去了，这片石块，她就是在下面某个地方捡到，拿回来送给我的。”吉姆低头看着石头轻声说道，与此同时，江凛和陈九声迅速对视了一下，互相都看见了对方眼神里的震惊。

如果是同一材质的陨石，盛澜殊教授明明是从火星上带回来的。

所以靠近地幔和地壳的岩石层里面也有？

他们的目光落在那片石头上，拍立得里的陨石他们其实没有见过，所以这种材质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之前单纯是从陈九声切割的那块，还有保鲜舱里剩下的碎片推断的。

但吉姆这一片，挺薄的，边缘也比较锋利。而且石头的表面不是黑灰色，仔细看会有一点点泛红。

“她掉下去的那天，”吉姆接着说，“我就趴在裂隙那边上，太深了，下面根本没有信号。但我还是听到了她说的那个字，”

“光。”

江凛性子也急，终于忍不住问：“所以你的这块石头，也会吸光成电？”

“成电？！”吉姆、舒赫和庞天聪听到的时候都惊呼了一声。

“好吧，看了你是不知道它吸光是做什么的。”江凛颓然地摇了摇头，“那你的搭档估计也是不清楚的。”

“不一定！”吉姆着急地反驳，“祈堰是最优秀的地质学家，她也许知道的！”

陈九声此时抬起头，平静地说了一句：“或者你直接问问她？”

吉姆攥紧了拳头，静静地看着陈九声，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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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陈九声看了眼小五味的那一刻，很遗憾，顾叶没开启超微摄像头。

而且破天荒的，他也没透过那只蓝瓷勺里的纳米窃听器实时监听陈九声身边的动静。

因为他正忙着一件更重要的事：跟踪邦叔。

潜伏了这么久，顾叶早就对邦叔的日常烂熟于心了。再大的事，比如叶老爷子跟他通电话，陈九声找他但不欢而散，F1赛事周边安保临时升级……邦叔都从没在下午离开过焚鲜市集。

因为那个时间段是他忙着和上峰开例会、确认当晚货源和已经到货了的新海鲜状态、听焚鲜市集二期的研究团队向他汇报进度等等事务的时间段。

可今天不一样。

午饭后，顾叶就注意到邦叔上了一辆刚刚卸完货的空车，而且是驾驶位，换句话说，他亲自开车。

昨天和陈九声重逢加上“贴贴”后的顾叶，一反往日谨小慎微的作风，极具冒险精神地躲到车底，跟着邦叔溜了出去。

焚鲜市集的运货车他可太熟悉了，盘有加装货架，他这身手扒拉半小时、一小时的，问题不大。

但没想到，车开了没多久就停了。

邦叔在驾驶位里坐了大概三分钟才下车。

顾叶不敢动，连呼吸都压着。下午的阳光角度刁钻，只要影子多出半公分，他就得露馅。

邦叔似乎和谁在通话，但他一直在附近走来走去，像是考察地点又像在找东西，所以声音忽远忽近。

“……太空旷了……很难……我们的人……”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但最后一句很清楚。邦叔已经回到车旁，说完那句就开车回焚鲜市集了。

他带着点恭敬地跟对方说：“好的，我明白了。”

顾叶一阵头皮发麻。虽然不完全是向上级汇报的语气，但肯定带着点无奈服从的口吻的。

到底是谁，能让邦叔这么放低姿态？

在顾叶的认知里，就算是省里的领导、军区司令去市集视察，对邦叔都是很客气的。

而且，邦叔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

顾叶哪怕扒拉在车底，也远远地一眼认出了这个地方。

戎城北部，地心裂隙区域。

地心裂隙的原型，是科拉超深钻孔（Kola Superdeep Borehole） 汤加?克尔曼奇俯冲带（Tonga?Kermadec Subduction Zone）[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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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地心裂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