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看到我吗?”
此时此刻,柔弱的女孩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便抱着陆呈的腿不愿意撒手了。
陆呈自认是没什么亲和力的,面对此情此景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在小女孩和木灵间来回看了看,随后轻轻推了木灵一下:“笑一下啊,干嘛一直板着个脸,都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木灵过了很久才勉强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无视了陆呈的白眼缓缓蹲下身,一只爪子点在地上在泥土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你叫什么名字?”
“洛珐。”女孩的声音很小,或许是因为靠着陆呈的原因显得嗡嗡的。
“洛珐......天真烂漫之意吗?”木灵略加思索后轻笑一声,“好名字。”
“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年纪的孩子或许普遍很难接受夸奖和认同,洛珐立刻从陆呈身后跳了出来,圆嘟嘟的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妈妈说这个名字她和爸爸想了很久,说是从,从......咕噜赫......赫什么来着?”
“古叶赫文考。”
“嗯!对!就是那个。”
“因为那是你们古老的先祖所使用的语言,也是我前任发明的第一种语言。”创世的使者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怀念,“事实证明,有些东西还是没有被时间的沙砾所掩埋啊。”
木灵仿佛把自己说乐了,噗呲一声笑了一声,随后抬爪用软乎乎的肉垫在小女孩的头顶揉了揉:“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哦,我们好好相处吧,洛珐。”
洛珐歪着脑袋,看样子是在琢磨木灵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无趣的思考,伸手拿出了一颗刚才给陆呈一模一样的“糖果”笑眯眯地道:“兔兔吃糖。”
“......听好了,要叫我木灵大人,不要叫什么兔兔。”
“兔兔不吃糖吗?”
“不加大人也可以啊......”
“唔......”
“喂!你别哭啊!我吃!吃可以了吧?!”
在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哄了好一会后,女孩已经开始自己玩起了栅栏边的野草,陆呈和木灵像两个监护人一样在旁边看着,短暂的沉默之后陆呈好奇问道:“话说到底什么样的人可以看到你啊,判定机制到底是啥啊。”
听到这个问题时木灵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消失了,他偷偷撇了陆呈一眼,发现陆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洛珐用两根杂草当怪物和战士互相打架上才佯装淡定地继续开玩笑。
“吃够了二十五种不同水果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啊?”
木灵眯了眯眼:“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是一个我当初定下的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了。”
陆呈愣了一下,抬起头刚准备追问些什么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喊洛珐的名字,见洛珐应答后朝着来时的方向屁颠屁颠小跑过去,陆呈便默默跟在后面,而木灵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眼神中多了些许惆怅。
他要怎么说出口,他那前任给自己定下的法则是所有无法寿终正寝之人才能看见自己,这样才可以给自己一个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理由——但通过他所了解的记忆来看,这只是让使者那漫长的孤独中多了更大的痛苦,就连天昀死亡的命运都和他交织牵扯在了一起。
而眼前这两个孩子,注定会死于无妄之灾或痛苦之中。
到底是什么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那该死的神明吗?还是说......是他们这些使者?
......
等陆呈和女孩的母亲攀谈了几句重新回到原地时,木灵已经不见了身影,陆呈有些困惑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很快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你一个外族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克安扭头不去看面前那挥舞着手指骂骂咧咧的老人,眼神停留在屋檐角落一块截木上,他刚和天谣分别没多久便撞上了一个人走着喝的醉醺醺的茶长老,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他乖乖迎了上去,但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你应该感恩才对的啊,我们把你拉扯大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感恩啊?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还给老族长家多送了一袋糙粮,也不知道是进了谁的肚子!”
克安感觉自己有些烦躁,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直接骂出来或者直接动手了,但现在的他只是动了动耳朵,面无表情用力转动着鞋尖磨着脚下的沙土。
他没那力气,也没那心思。
“说到老族长,最近那两个小辈真是难成大器!甚至敢对长辈动粗!也是,从小就没接受过什么好的教育,在打闹中长出来的孩子能是什么大材?你看,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克安脚下的动作停了。
或许是意识到对方终于开始听自己说话了,茶长老的发言愈发激动了起来:“还有现在这个女娃子,和他哥完全是一副德行,你看刚刚在那丢人现眼的样子,真是让人难堪!为什么不能——”
很适时地有人制止了茶长老继续说下去,不是那已经在克安掌间跳动的电蛇,而是有人在茶长老背后拍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长老,有些事我要找克安,我就先带走啦。”
陆呈笑吟吟地从茶长老背后冒了出去,一边抱歉地连连点头一边快步走到克安身边把克安推着走,但茶长老愣了一下后便开始破口大骂。
“你这个外来的小子有什么资格插嘴说话啊,真是既没有教养又没有——”
陆呈慢慢停下了脚步,随后回头看向了茶长老,以克安所在的角度正好看不到陆呈的表情,却可以将对面茶长老的表情看个一清二楚:那张脸由原本的愤怒慢慢萎缩变形成惊恐,最后恐惧的部分愈发放大占据了全部,伴随着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牙齿不住打颤却挤不出一个音节,陆呈默默回过头,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无奈笑容。
“我们走吧,克安。”
在克安和陆呈离开过后好一会,茶长老才开口重复着简短的两个字。
“怪物......怪物......”
而在另一条没什么人的泥地路上,陆呈和克安相对无言地默默走着,最后是陆呈率先开口:“会很不爽吗?”
克安刚准备回句“不会”却转而一愣,低头对上了陆呈的淡笑,转而又露出一个柔和的轻笑从后面环颈抱住了陆呈,这个动作吓了陆呈一跳,但想到对方的所作所为想必没有恶意便冷静了下来。
“有点。”克安轻声道,闭眼用自己的颈部蹭了蹭陆呈的肩膀,“但现在不会了。”
陆呈有些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克安,好多人看着呢......”
“陆呈不喜欢吗?不喜欢就算了。”“倒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啦......”
“那就让我再抱一会吧,陆呈热热的软软的很舒服。”“唔——”
“陆呈脸好红。”“你猜猜是因为什么?”
陆呈涨红着脸做了个投降状:“好了好了,先松开吧,还有些事需要做,之后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克安很听话地松开了手转而问道:“需要帮忙吗?”
“那可以帮我找几个人吗?”陆呈垂眸笑道,眼神因为想起什么而变得温和了许多,“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他们。”
【给我所爱的人们。】
【这是我所能留下的最后话语,我在这空间漫长的时间中我其实有很多很多想和你们说的,但思前想后我或许只能给你们一人一句的寄语,而这也是我最后的祝愿。】
【我的妹妹天谣,我知道你是个和我一样固执的人,我也知道你会走我的老路,我没有苛责你的权利,谁叫我们两个那么像呢......总而言之,你过去做的很好,未来也一定会很好,我相信你,我最爱的人。】
【卡铭,作为几个人中最早熟的老大哥,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无论是我克安是我妹妹都收到了你太多的帮助,去做点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你其实和克安一样是不该被这座山关住的人啊。】
【洛宁,你其实是最自立的那个,但你其实可以多依靠身边的人一些,虽然已经很老套了,但我想送你的话其实很久以前也跟别人说过——少说,多听,多想。】
【人生的旅途还长着呢,你们的未来还很精彩,忘了我,继续走下去。】
【我爱你们。】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该带的话都带到了,我个人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东西带齐了吗?”
已经走出大门口好几步路,陆呈这才被提醒着拍了拍自己的身上,抬头思考了一会后认真地点点头:“应该是准备好了。”
虽说上来的时候裹的像个粽子,但是下去的时候倒是一身轻松,既没有什么需要他带来的,也没什么需要他带走的,除了——
陆呈隔着口袋摸了摸腰间所配着的由卡铭所给予的礼物,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看向身旁的几位同行者开口问道:“话说,这样没问题吗?”
此时魁七七和文季人和之前登山时同一幅装扮,而在他们的身后默默跟着一个像是灵魂被人抽走,如同傀儡般身影,他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还需要文季人时不时回头咂舌一声他从仿佛从睡梦中惊醒,快走几步后再次进入失魂状态。
“什么?”魁七七此时走在陆呈前面,听到陆呈的问题猛地抬头,看样子她在刚刚的聚会喝了不少,此时脸红的有些厉害,“你说那个末容?”
“嗯。”
“放心啦,交给我们好过交给狱卯司啦——喂!末容!你想去狱卯司做客吗?”
末容猛地抬头,一脸惊恐地连连摇头。
“这小子就是个怂炮。”走在最前面的文季人冷哼一声,随后脸上露出了恐怖的微笑,“与其交给狱卯司,还不如给我们拿来做实验材料......”
陆呈看着快吓昏过去的末容没再说什么,而走在他旁边的克安默默开口解释:“没事,其实只要进行合理的文件交接和申报就不用太担心,收容馆会看好他的,说实话,他的能力如果不做坏事,确实是挺适合收容馆的人才。”
“陆呈点点头,随后突然瞪大眼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但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路程略加思索后还是继续迈步向山下走去。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忘了问浊叱到底是什么了......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吧。”
而在万木之灵的某条枝干上,翘腿坐着的木灵搓着爪子,盯着山底的方向眼神迷离。
“浊体非素,浊身非名;
久昔分一,表合分极;
此等造物,是为浊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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