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嗯?这是什么?”
巳朗凡看着手中那张单薄且发皱的羊皮纸,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把这个东西交给自己的钧。
“你不是让我报上你的名号去找那个情报贩子吗?这就是他给的关于喜乐镇的情报。”钧耸了耸肩,尾巴不老实的在身后大幅度摆动了一下,“你给我的钱根本没用上,他给我的时候直接说一西朵都不用,白送给我了。”
巳朗凡眼角的鳞片忍不住抽了抽,随后没再多说什么展开了手中的纸条,发现上面只有用新本土文所写就了四行潦草字迹。
“喜乐镇”
“信仰:?”
“事件:无”
“记录:无”
巳朗凡叹了口气,随后转身将这张纸条塞给了跟在后面的诺启升,然后重新看回钧问道:“那你呢?你盯了这么一会有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没有。”钧很直白地道,却又在巳朗凡开口前立刻补充道,“但正因为没有特别值得说的,所以我觉得什么都应该交代一下。”
“那个镇子不大,估摸着只有几十户人家,除了普通的民房还有中心的集市外,最显眼的应该就是那个看起来十分破败的教堂了,除此以外还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居民们的交流听起来都是些非常日常的闲话,别说‘采人录’了,我听了很久却连个‘神’字都没听到,不觉得很神奇吗?”
巳朗凡听到这愣了一下,想了一下转而问道:“你被人发现了?”
而回应他的是钧极其自信的答复:“不可能。”
巳朗凡轻哼一声,回头看了正扯着一张字条一起看的二人正色道:“喂,等下进镇子之后小心一点,这次的任务估计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麻烦。”
然允浩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您能不能先解释一下这张纸上写着什么,我看不懂这里的官语。”
而诺启升也跟着抬起头,脸上也写着几分无奈,他同样也看不懂这些文字。
巳朗凡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后沉默了好一会,随后伸手将诺启升手中的字条抽了回去,冷哼一声后开始了口头解释:“简单来说,我们的目的地是个无法确定具体信仰,而且这么些年以第四必层的标准而言一直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件和相关记录的奇怪地方。”
“这听起来不是挺好的吗?”
巳朗凡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瞥了提问的然允浩一眼后摊手冷笑:“在一个高谈阔论神威的地域有一个表现的如此正常且不歌颂神名的村子,不觉得这已经可疑到极点了吗?”
他抬起头的同时伸手扶了扶墨镜的镜框,这片区域的风沙显然没有之前那处颂年窟那么夸张,所以可以看到不远处那处聚落的轮廓正在渐渐变得清晰,而他们这次任务的目的地应该就在那里。
“真是让人期待啊。”
******
第七必层,陆呈家。
“我想起一个问题。”
陆呈将切好的蛋糕装盘,顺便把好奇观察着蛋糕几乎已经快要把面具贴上去的疫医拉了回来,回头看了坐在厅内依然很沉默的少男少女一眼,开口问道:“我说的话他们是不是听不懂啊,只能由你来充当翻译。”
“说啥呢。”
疫医拍拍手抬起头,语气中有一种“怎么有人能问出这种问题”的难以置信:“你不是去过别的必层了吗?你和那里的人交流起来不也毫无障碍吗?纯粹是因为他们当中一个是聋哑人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另外一个完全不想理你故意当做没听见的缘故,仅此而已。”
“欸?”
陆呈手中的动作一顿,大脑在这个瞬间也提取出了关键的记忆——在他第一次前往其它必层,突然出现在那个酒吧中时,他听着周围人流利的中文也产生了同样的疑惑,但后来因为各种各样一系列的事情......他把这个疑问忘了,顺其自然代入进了全世界都说一种语言的简单思维。
可他前几天才在英语的单词背诵上花了大量时间。
他居然就这么忘了。
疫医像是看出了陆呈的心中所想,刻意提高了些许音量并重重拍了拍陆呈的后背:“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吧?你不会真的觉得全世界都配合你在讲中文吧?把自己当成什么小说的主人公了?嗯?”
“......”
陆呈感觉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他把疫医的手推开,用眼神示意对方尽快说明一下。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少年。”疫医轻笑了一声,“我们现在在说的是什么语言?”
什么语言?
陆呈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回答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轻轻用指尖抚过他的喉间,虽说举止轻柔却让他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名的寒意。
他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疫医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面具前,缓缓开口道:“先思考,再开口,少年。”
先思考。
等一下等一下,仔细回忆一下,他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我想起一个问题。”
陆呈尝试着开口重新说了一遍确确实实就在不久之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很清楚地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的声音。
【我想起一个问题。】
【我想起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由七个字组成的短句,通过主谓宾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其中“我”有着两个音节,拼音的组成是“wo”,由一个声母和一个单韵母组成,以此类推,每个字都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进行拆分。
但是他刚刚和疫医提问时,他说的是什么?好像确实也是这句话,意思也绝对是这么个意思,但是仔细回忆就会发现有许多自己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的奇怪的问题。
比如他和疫医所讲述的版本中,这句话似乎是由十几个“单词”组成的,而且每一个单词的发音都很奇怪,陆呈很难用已有的常识来描述这种怪异感,这个怪异的句子区别于他所知道的所有语言,他可以意识到这句话的两次发音截然不同,其中属于“我”发音的那个部分他甚至在第一次时发出了四个音节,但同时他又在心底里确信这两个听看来截然不同的句子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你意识到了吧,少年。”
陆呈抬起头,对上了那个显眼面具的镜片下深邃的目光,他可以感受到面具下暗藏的笑意。
“你和我们交流时所采用的语言我们称之为‘通用语’,是所有必层可以通过语言沟通的智慧生物生来就刻在灵魂深处的语言,也是被称作‘使者’的造物主所给予我们的统一的权利。”
使者。
这个字眼让陆呈的思绪又飘回了那颗尤遮穹顶的巨木之下,那个通体洁白如同兔子一般的精灵再一次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的脑中,“浊叱”这个词也再一次从他的记忆库中被提取了出来。
陆呈的喉结大幅度上下抖动了一下,他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疫医,你听得懂我现在在说——”
而陆呈的话还没说完,疫医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发言:“好了,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对中文的了解只局限于那几句问候语,反正这种东西你意识到之后多加练习,很快就能找到感觉随意切换使用的语言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陆呈的脸上带着些许的阴霾,似乎并不觉得生来就掌握了另一门语言是什么值得惊喜的事情,他只是慢慢用手掌一次次摩挲自己的的侧颈。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这次对话,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诺启升他们交流时所使用的语言和平常与学校同学交流的语言根本不一致,他居然可以做到如此自然地流畅切换使用着两种语言却毫无察觉,而且最重要的是,按照疫医的说法,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
而让陆呈总感觉有些奇怪的,是这背后所表露的事实所带给他的思考。
“有一种......不安感。”陆呈的视线移向放在案板上的厨刀,盯着那一处凝聚反光的亮点开口道,“虽然知道我所生活的世界也是其中一个必层,但其实更多时候心里我都会把这里的‘正常’定为一个锚点,将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全部归类到突破阈值的‘异世界’的范畴,但是此时此刻通过这件事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区别,我所身处的也是一个被使者所创造的世界。”
疫医点了点头,俨然一副“你早该这么认为了”的态度,他甚至伸手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开始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无趣了。
陆呈低头思索了一会,转而又皱着眉头问道:“疫医,我们这个必层的使者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咔哒。
听到这声异响陆呈猛地抬起头,发现原本悠哉游哉靠在冰箱边的疫医不知道怎么就踢到了旁边放在地上装各类平时用不上的厨具的架子,他此时正扶着架子,像是时间停滞一般完全静止地站在那里,良久才从那个面具下发出一声苦笑。
“怎么回事,这问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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