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诺启升努了努嘴后并没有选择接话,他看着眼前这栋总觉得有些歪歪扭扭的小屋子,觉得这更像是一栋在左邻右舍建成后无良开发商意识到中间一小片区域浪费了实在太可惜,在此基础上加盖的安全层面全无保障的危房。
但这些吐槽然允浩不在身边他就只能烂在肚子里,诺启升看着雷米一只手抱着机械犬另一只手很勉强地在裤袋里摸索着钥匙,抓了抓后颈的毛发后走上前,一把将对方捧着的机械犬捞了过去自己抱着了。
“欸,这不太——”
“快开门。”
“哦,哦哦——”
伴随着钥匙插入锁眼转动后发出的微弱声响,小屋的门被推开,雷米率先走了进去把屋子里原本拉上的窗帘给拉开了,见昏暗的室内稍微变得亮堂了一些后诺启升才跟了进去——屋内的空间相当狭小,诺启升甚至很难将这一小片空间称之为“厅”,仅仅两张扶手椅和一张小桌子就几乎占据了室内一半的空间,更别说剩下的部分还要划出去一片用作登上二楼的楼梯,至于二楼更是直接一览无余,一小块带护栏的木质平台上挤着一张小小的床和书架,给人的第一感觉只有一种无声的压迫感——若是然允浩那只大猫刚刚选择跟上来的话现在他们在这空间内恐怕连转身都很勉强。
诺启升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机械犬,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把它放下的地方,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雷米时,雷米便快步来到了楼梯前,弯腰抓住某处木板的连接处掀了起来,露出了一条向下的通路。
“这边这边,诺哥。”
诺启升一边想着对方可能是改不了口了一边朝着那个洞口走去,看着雷米从挎包中拿出了一颗不足掌心大小的不规则晶石和一把小锤,他只是轻轻用那把小锤在晶石上敲了一下,那颗晶石就开始发出并不刺眼的白光,照亮了这条蜿蜒向下的楼梯。
“白辉石?”诺启升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这里直接拿来这么用吗?”
“嗯?你说这个吗?我们这边都叫它‘白荧’。”雷米向上抛了抛手中的石头,周围的光影也因为他的动作快速闪动变化,最后重归于稳定,“喜乐镇后面有一片石林,有很多这种石匠看不上的废料,这些碎石也就成了我们这里晚上最主要的照明工具。”
诺启升点点头没再多问,不同的地方因为环境的不同有着各具特色的生活习惯,这对于走南闯北的他来说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不过在其它必层如此昂贵的奢侈装饰品现在被这么使用,出生于“尧狐”一族的他还是有些感慨。
跟随着雷米在前面的引导,诺启升一边注意着脚下的阶梯一边往下走,愈发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凉意从狭窄的楼道下方涌上来,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旁的土墙,感受到了一股湿润凉意沁入他的肉垫内,还没等他多想,二人便来到了一片开阔且带内外间的地下空间。
“辛苦你了,就放在那上面吧,我先去开个电。”
雷米指了指角落一张只剩下空架子和木板的破床,诺启升走过去将抱着的机械犬找了个空着的角落放上去,才发现这张破床上真是积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器具,大的像是某种载具的引擎,小的比如某些看外表就透露出一股清澈愚蠢的玩具,诸如此类的东西少说十几件堆在这里,虽说大部分都已经吃了灰,但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诺启升还在饶有兴趣看着这些物件时便听一阵电流窜动声,随后在一段时间的快速闪烁下头顶的灯终于被点亮了,诺启升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发出轰鸣的小型发电机点了点头。
“我看你们村里好像基本没怎么接电路啊。”
“嗯,没有合适的发电能源,这里的条件也没有能力铺设电缆,所以这种小型发电机就是极限了。”雷米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机器,“而且我们这里的人也不喜欢用这种东西,所以这台都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才搞来的。”
雷米说完双手叉腰嘿嘿一笑,就像是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等着表扬一样,而诺启升显然没理解这点,他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慢慢踱步到地下室的中央,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随后绕过房间中间的一把椅子慢慢走到一面石板墙前,看着上面贴着的发黄图纸发愣。
“雷米啊。”
“嗯?”雷米拍了拍角落一张木椅上积的灰,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又用手拍了拍,似乎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清洁工具。
“这个屋子里以前应该还住着一个人吧?”
雷米手中的动作一顿。
“楼上两张椅子,楼下两把椅子,厅里一些没必要的生活用品也有两个,而且床也有两张。”诺启升歪着脑袋用爪背叩了叩墙上的图纸,“最重要的是这些图纸上面的文字我见过,这是第二十一必层的文字,角落的签名也并不叫雷米。”
诺启升斜眼看向雷米,对方此时抱着那把椅子,低着头的样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可怜孩子:“那么,这个叫伊泽文特的家伙是你的什么人?如果这张图纸出自他手,他应该比我更适合做一个老师。”
“......”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雷米?”
******
另一边,礼堂内。
然允浩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钧正在轻轻晃动自己的肩膀,随着对方有些困惑的歪了歪脑袋,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位后辈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哥,你们看到什么了,怎么一下子都沉默了?”
“啊......啊,有一尊雕像,一尊......很奇怪的雕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个形象我在哪里见过......”
然允浩咽了口唾沫,开始思考如何用自己贫瘠的文化水平描绘出眼前这尊雕像的外观,但还没等他说完,巳朗凡便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道:“约大受难。”
听到这四个字然允浩和钧皆是一愣,随后异口同声发出一串“哦”声,显然是想起了这尊塑像所雕刻对象的身份。
很少有人知道现今在各个必层流传的《法策注》的原文实际来源于一块五米高的黑曜石石碑,这块石碑发现时就存在着大量缺失,现如今也被那群自称“虔文信徒”的教众掌握着,他们全身心投入于石碑修复完整时,他们坚信当这块石碑归于完整之时,碑文中描述的神主便会从空中攀藤而来,为世人降下甘露和赐福。
语言学家兰戈飞是第一个成功解读了《法策注》的人,他自看到它那一刻起就被这块石碑深深吸引,废寝忘食地进行了足足七天的翻译工作,而在第八天的朝阳升起,风沙暂歇之际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将手中十几米长的纸卷抛向空中。
“逝水啊逝水,既然我抓不住你,又如何抓住那摇曳不休的万千星辰?又如何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无依光影?”
留下这样一句嘶吼后兰戈飞便瞬间白头,与世长辞。而也多亏了他这七天的不懈努力,原本晦涩难懂的原文也成为了寂墟中极少数翻译率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文章。而那些翻译稿后来被他的同伴带离寂墟,其中的内容开始在各个必层流传,而这些内容再经过二度艺术加工后,变成了许多人从小就听过的故事,其中“浸蜜之杯”及“阿列克谢和月亮船”的故事更是被改编成小说,漫画,电影等各种文化载体,而与这两个故事一样广为流传但争议颇多的故事便是“约大受难”——
约大是一个好吃懒做的青年。
他既不去耕作,也不去放牧,整日游手好闲,被人问起时却总是会说:“我在忙着呢。”
一天清晨,约大叫来了村里的男女老少,站在木台上高声宣布。
“这个世界是没有神明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如有神明,又何需你耕作?庄稼当自长自熟,自己飞入谷仓之中。”
“如有神明,又何需你放牧?牲畜当自给自足,自行变成美味菜肴。”
“如有神明,又何需你劳动?你我当自由自在,自身免受饥渴之求。”
众人哑然,随后一长者出,淡然道:“只因神明乃万物的神明,而非你我的神明。”
众人微笑,赞许,以为妙绝;约大与长者争论,却处处不得认可,众人嘲笑约大的无知,约大面红耳赤,遂高举手臂,直指天空。
“若世间有神明,我如此诋毁祂,祂应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遗臭万年;否则,这世间不可有神!”
众人摇头,无言以对,接连散去,次日清晨,人们发现约大跪在木台上,头部消失不见却可听到他所发出的懊悔道歉,在众人围上前时,一团火焰将其包裹,这团跳动的红光伴随着约大凄惨的哭喊持续燃烧了足足七天,七天后火焰熄灭,而约大的肉身已然被冶炼成了一尊不可被外力摧毁的金属像。
众人知晓他是冒犯了神明,才得此天谴,约大可笑的行径也在民间流传,成就了千古的骂名。
......
“约大后来被很多人冠以第一位‘渎神者’的名号,但也有很多人觉得约大受难不过是当初先民杜撰的用以警示作用的一个故事罢了。”巳朗凡双眼微眯,那双竖瞳盯着面前这尊塑像看了许久后话锋一转,转而盯向了那位安静站在一旁的神父,“而无论真假与否,在第四必层立一尊渎神者的像,你们可真够大胆的啊。”
“所以我不是告诉各位了吗?这是一处不虔诚者的聚落。”神父勾了勾嘴角,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现在这个笑容不知为何多少显得有些苦涩,他抬起手臂将手中的光源调转了方向,很快转移了话题,“那么各位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各位舟车劳顿,要不考虑在镇上暂歇一日?我会为各位安排好住处的。”
百纳德微微躬身,引着众人往礼堂外走去,此时外面的天色和进来时已经不太一样了,巳朗凡正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突然发现原来在一进门位置的侧边有一块石碑,视角的死角和昏暗的环境基本上让人只能在离开礼堂时才能有所察觉;他慢慢滑向石碑前,发现石碑最上方是一段他估计是用古语书写的看不懂的铭文,而下面则是一长串的名字,最上面五个人的名字刻的最为端正,然后中间保持了一段距离才继续刻下了后面的一长串名字,从痕迹来判断越下面的名字刻上去的时间越近。
巳朗凡一一扫过那些拗口的名字,突然发现排名倒数的一个名字在长度方面和别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巳朗凡忍不住用通用语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伊泽文特·莫亚瑞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