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和卓医生认识。”
此时崔振邦已经带着苏念寒来到了大排档，坐在位置上吃着崔振邦推荐的土耳其炒饭。
如果说让苏念寒一个家里有佣人伺候的大小姐坐在大排档吃饭有什么不习惯的话，那大概就是人太多了。
至于说饭菜品相精不精致，大排档食材新不新鲜倒不在苏念寒的考虑范围，毕竟她又不是没吃过，他们一家在她小的时候就住在荃湾，只不过是她六岁的时候爷爷人到中年，突然发迹，强势入驻香港商业圈，这才为她和弟弟创造了良好的生活环境，所以无所谓习不习惯，她也不挑，只要好吃就可以了。
嗯......可以说，她其实很好养活的。
“嗯。”苏念寒冷淡的嗯了一声。
是认识，不过不是她认识，而是王克琛认识的。卓天楠是王克琛的国中同学，经常放假的时候去德国找王克琛，一来二去，当时作为王克琛女友的她自然也就认识了卓天楠。
崔振邦看出来苏念寒不想谈论卓天楠，赶紧换了个话题。
“今天你真是厉害，没想到CPR你做的那么标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医生啊。”
崔振邦这个医生指的是医人。
“大学里蹭过课。”
当时她和王克琛一起在德国留学，但是不在同一个学校。王克琛说她眼里只有学习没有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了安他的心有段时间她总是挤出课余时间去他的大学找他，和他一起上课，那段时间他们正在学急救，她也就跟着学了，因此才这么像模像样。不过，造化弄人，最终还是没有在一起。
“那苏小姐你是真的很厉害，像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崔振邦记得苏念寒不乐意别人把她看成小孩，“像网络上说的叫什么，哦，对，学霸！不过我估计，你不仅是学霸，都得是学神了吧，呵呵。”
“时间多而已。”苏念寒皱皱眉头感觉崔振邦叫她苏小姐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不习惯。这两天听周围的人都叫心心，珠珠，阿泉，阿东或者英文名的，或许是这里人的习惯？
“jesscia，英文名。”
相对于别人来说，苏念寒的时间的确很多，少了社交的时间，少了和人勾心斗角的时间，一心一意的用时间去充实自己，自然也就学得多了。
崔振邦这个人很随和，对着苏念寒心里也有着疼惜，不过他目前将这种疼惜归为对后生的喜爱，自然是苏念寒说什么是什么，但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自己也不一定明白。
“好好好，jesscia是吧，以后叫你jesscia。”
苏念寒点点头，顿时觉得顺耳多了。
月朗风清，微风轻拂。
与苏念寒走在大街上，聊着天崔振邦少见的感觉十分轻松，虽然苏念寒话少，但是他说的话苏念寒竟然都接的上。
“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对我们那个年代的事那么了解，不知道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大。”
“看得多了，记得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
“像你们这些后生啊......呃，你们这一代人啊很少能跟我们这些老人聊在一起的。”
“老人？”
“对啊，我都五十二岁了，年过半百的人了，对你们来说还不是老人？”崔振邦摆摆手好像毫不介意说自己的年龄，苏念寒却感觉到了崔振邦一瞬间的失落。
“按现在人类平均年龄来看，五十二岁顶多算是中年，况且你保养的还错，看起来也就四十几岁，现在五十几岁的都当三四十的来过，你再换个穿衣风格，怎么看起来也得年轻个十几岁。还有就是心态的问题，你自己觉得自己老了，就认为自己呈老相，但其实稍微改变一下心态就会年轻许多。就比如说，你认为自己老了，但是我看你仍然很年轻，一点也不老。”
苏念寒为了安慰崔振邦竟然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她自己没感觉出什么，崔振邦十分惊讶，恍然的看着苏念寒。
专注的看着苏念寒一本正经的样子，崔振邦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在悄悄发芽。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
“崔医生，手机响了。”苏念寒指着崔振邦的公文包。
“哦哦，好。”崔振邦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接听，屏幕上一闪而过来电显示man。
“怎么了，阿man？什么你找到工作了，爸爸恭喜你啊！什么，你今天要在朋友家过夜，好好好，那个......”崔振邦还想问男的女的，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崔振邦神色莫名的看着逐渐黯淡的手机显示屏。man一向是不经常给他打电话，就算打电话也只是有事情，父女俩也聊不了几句，像今天专门打电话来告诉他找到工作了，实在是太难见到了，也许是今天找到工作太开心了吧。
“你女儿？”
“是啊，是啊，她说找到工作了，好像很高兴，也不知道她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她......”苏念寒本来想告诉崔振邦她女儿就在他楼上工作，但是这种事情让人家女儿自己说应该比较好吧。
“嗯？怎么了？”
“没事，走吧。”
以往下班都是崔振邦自己一个人走，倒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多了一个人，反而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等着电梯，想着等会各回各家，又要自己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他心中生出一股不舍。
苏念寒特别讨厌身上带有酒味的人，尤其是男人。
见一个男人满身酒味摇摇晃晃的向她这边走过来，苏念寒慢慢往崔振邦旁边靠近了一些，背部挺直，双手紧握。
察觉到苏念寒的不安，崔振邦不着痕迹的挡住了醉酒大汉。
电梯打开，苏念寒他们进去，醉酒大汉也跟着进去。
苏念寒刷牌子按了楼层号，脸色冷漠的站在电梯角，崔振邦站在她旁边，那醉酒大汉则是站在他俩前面靠着电梯掏门牌去刷，刷了半天也不管用。
醉酒大汉一个没站稳滑倒在地，想要起来却使不上力气，想要借力，正好苏念寒在他后面，扬起手，在苏念寒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
苏念寒反射性的缩手，却没挣脱，说话的声音也不在那么冷静，带了颤音，“松，松手。”
崔振邦赶紧帮忙，却被醉酒大汉挥到一边，“起开！”
醉酒大汉死活不松手，反而色咪咪的看着苏念寒，带着满身的酒气越发的靠近苏念寒，用手去抚摸苏念寒的脸。
“哈哈，靓妹啊，身上真香。”
一瞬间那些记忆瞬间涌上脑海，苏念寒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声音已然带了哭腔，“走，走开啊！”
崔振邦拾起自己被挥到地上的眼镜，就看到如此情景，心里气的发抖，多年不曾有的锐气似乎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一拳砸向醉酒大汉的脑袋，让他晕了过去。
没了醉酒大汉的禁锢，苏念寒逃到崔振邦身边，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下摆。
“没事了，不用怕，他晕过去了。”崔振邦安抚的拍拍苏念寒的胳膊，苏念寒仍然颤抖个不停，甚至开始说起了呓语，“走，走开...走开。”
崔振邦焦急的看着电梯，等电梯到了楼层，赶紧拥着苏念寒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那个醉酒大汉让他自生自灭吧。
从苏念寒包里掏出她家门的钥匙，拥着她走了进去，送她进卧室。
崔振邦以为已经没事了，哪知苏念寒仍然抓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嘴里还说着，“不要……不要……”
崔振邦蹲下身，直视苏念寒的眼睛，一字一句温柔道：“jesscia，已经没事了，你回家了。”
然而苏念寒已经彻底陷入梦魇里了。浑身的酒气，破碎的衣服，狰狞的笑声，一一侵袭着苏念寒的心神。
她眼睛无神的看着崔振邦，觉得眼前的面孔如此熟悉，他是谁？
“jesscia？”崔振邦在她眼前挥挥手，担忧的叫唤她。
苏念寒突然一把搂住了崔振邦的脖子，头埋在崔振邦的脖颈，哇哇大哭了起来。
崔振邦还蹲着身子，被苏念寒突然这么一袭击，顿时重心有些不稳，干脆直接坐在了苏念寒旁边，小心翼翼的想要把苏念寒的手挪开。
苏念寒看着小，力气倒挺大，死死地搂着崔振邦就是不放，以一种亲密的姿态挂在崔振邦身上。
见苏念寒哭的伤心，崔振邦心里怜惜，也就任由她抱着，他的一只手扶住苏念寒的腰，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哄着苏念寒。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用怕了，乖啊。”
许是崔振邦的安抚起了作用，哭声渐渐小了，又或许是哭累了，苏念寒竟然靠在崔振邦身上睡了过去，头枕着崔振邦的胸膛，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
“jesscia？”
崔振邦轻声唤她，却没有反应。他低头看几乎以一种蜷缩姿态缩在她怀里的女孩，双眼紧闭，因为刚刚的恸哭，眼角还带着泪痕，眉头紧皱，鼻头红红的，甚是可怜的模样。
“唉。”崔振邦叹了口气，究竟发生过什么能让她这么害怕。
今天在电梯里发生的，别人或许当时十分害怕，离开了现场也就会恢复，根本就不会像苏念寒这样，仿佛魔障了一般，双眼无神，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崔振邦将苏念寒的手轻轻拿开，慢慢把苏念寒放平躺在床上。
似是感觉自己手里没了东西，四处寻摸，终于碰到一处热源，牢牢地抓住不放。
崔振邦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抽不出来，干脆放弃不动，一只手被苏念寒握着，用另外一只手把床上的被子抱了过来，盖在苏念寒身上。
苏念寒的呼吸逐渐均匀，崔振邦趁机抽出他的手。
想着苏念寒刚刚哭的稀里哗啦的，便去卫生间洗了毛巾，拿过来给她擦干净了脸。
看着苏念寒熟睡的模样，崔振邦才有机会端详起她的容貌。
小姑娘确实长的好看。眉眼精致，鼻梁高挺，嘴唇是自然的润红色，熟睡中没了白天的清冷，倒多了一丝娇憨，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
“爹地，妈咪……”睡梦中的小姑娘呓语出声，崔振邦才发现他竟然盯着小姑娘看了这么久。
眼中闪过慌乱，他这是怎么了！帮小姑娘掩好被角，逃也似的快速走到门口，想要回家。
“不要，不要过来，求你们，求求你们。”
“走，走开，走开啊！不要碰我！”
“爹地，妈咪，你们在哪！”
“不要不要阿念，阿念乖乖的，阿念什么都学的会的，你们不要不理我。”
“我不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我有爷爷，还有弟弟。”
“王克琛，你混蛋！你让他们滚开啊，滚，滚啊！”
“呜呜，你们为什么不理阿念，是阿念不乖吗，阿念以后不说话了，你们讨厌我说那么多话，那我以后不说了。”
“别走，你别走……”
卧室里不断传出苏念寒的呓语声，崔振邦手握着门把，咬了咬牙，一跺脚，又转身回了苏念寒的卧室。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崔振邦坐在床边握住苏念寒乱动的双手，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哄着，眼里的温柔好似滴出水来。
崔振邦尝试着慢慢松开手，一离开苏念寒就开始不安，反复了几次崔振邦终是放弃了挣扎，认命的坐在床边，任由苏念寒握着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寒逐渐睡得安稳，嘴角露出一丝甜笑，好似在梦中梦到了什么高兴的。
崔振邦看着苏念寒酣睡，上下眼皮忍不住打架，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床上，挨着苏念寒呼呼大睡了过去。
一夜睡到天亮。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射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温馨和谐。
崔振邦平躺在床上，他的右手握着苏念寒的左手放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是将苏念寒连被子搂在怀里。
苏念寒则是头枕着崔振邦的胳膊，左腿伸出被子搭在崔振邦的双腿上，两人肢体交缠。
强大的生物钟，让苏念寒准时醒来。
迷茫的睁开双眼，大脑还有些迟钝，苏念寒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眨巴眨巴眼睛。
“嗯？崔医生？”声音软糯完全不在状态。
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熟悉的布局，嗯，没错，是她新租的房子。
做梦呢？
苏念寒从崔振邦手里抽出左手，竟然迷瞪着眼傻乎乎的去摸他的脸，嗯……
崔振邦的呼吸乱了几分。
眼睛，鼻子，嘴巴，下巴，唔……下巴还有胡子茬，怪扎手的……
等等，有温度？！真的？！
苏念寒猛地抽回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她怎么和崔医生睡在一起，昨天怎么了！她记得有个醉酒大汉，然后崔医生打了他，然后……
崔振邦在苏念寒叫他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心里在唾弃自己，他昨天怎么就跟着睡过去了，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
现在苏念寒都清醒了，他再装睡也混不过去，他总不能一直睡到第二天，然后等人家出去，再悄悄回去，想想都不可能。
他的责任感也让他做不出来这么不地道的事情。
见苏念寒捂着脸，崔振邦以为她哭了，语无伦次的跟她解释：“jesscia，你没事吧。实在是对不起，你放心我没占你便宜，真的，真的十分抱歉。”
苏念寒没有哭，她只是在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她昨天只是受到刺激想起往事，整个人心神不守，又不是喝醉了断片，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她抱着人家崔医生不让走的。
“崔医生，我没哭。我没怪你，昨天发生的事我都记得，我还要谢谢你照顾我呢。”苏念寒眉眼温和的看着崔振邦，让他不要自责。
崔振邦反而被人家小姑娘安慰了，心里反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了，看苏念寒那样子竟真的是没怪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崔振邦拿起放在一旁的眼镜带上，建议道，“你今天要去上班吗，要不然请一天假好了。”
“唔，不用。”苏念寒摇摇头，“今天本来就不用上班的，店里明天开业。”
“动物医院你自己开的？”崔振邦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苏念寒自己就是老板。
“跟朋友一起开的。”
“你昨天说面试，我还以为是你去面试，没想到是你面试别人，小小年纪就开了家医院，真是厉害！”崔振邦竖起大拇指。
苏念寒爬下床，以手为梳轻轻摆弄着头发。似乎通过昨天的事情，苏念寒对待崔振邦愈发自然了些，没了与其他人那样的距离感。
“过奖了。”一大清早被人夸，晾苏念寒怎么冷静，也悄悄红了耳廓，“哪有那么厉害。崔医生，要不然我定个早餐外卖你也在这里吃？昨天谢谢你帮我。”
“不用了。”崔振邦低头看手表，“我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会还要去上班。”
苏念寒抬头看崔振邦脖子到肩膀那块的衣服一片氤氲，是她昨天搂着人家不放一直哭弄脏的，心里忍不住尴尬，面上一片赫然。
“呃，好。谢谢你，崔医生。”苏念寒把崔振邦送出门外。
崔振邦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吞吐道：“你......”
苏念寒疑惑的看向他，她怎么了？
“没事。”崔振邦抿着嘴，尴尬的笑道，“刚刚想着说什么，一时忘了，哈哈，哈哈。”
崔振邦哪里是忘了。他是想问苏念寒昨天为什么如此大的反应，但是转念一想那是人家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询问，就算是朋友也要有彼此的空间，况且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刚认识三天。
“哦，那崔医生慢走。”
“你忘了，我家就在隔壁的，开了门一转身就到了！你快接着回去休息吧。”
崔振邦走了之后，苏念寒也去洗漱了。冷漠的看着镜子里因为昨天痛苦以至于眼眶还有些红肿的她，慢慢握紧了双手。
她以为她早就释然当初的事了，没想到遇到相似的场景，还是十分清晰的记得。
也是，和王克琛在一起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件事呢。
只是那天的人到底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