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米色蝴蝶》

————————

“啊……”门佐海老藏经过一番心理挣扎，给出这个注定残忍与追问的回答。得到的却是男孩一个字眼相同，语调不同的回应。

“啊。”蝎破天荒地温顺点头，使海老藏惊诧之余又感觉这孩子的小手失了些温度。

“蝎，去我房间玩吧。”纱罗妲及时雨般的灵动声音，为海老藏及时救场。

他感激地看了眼面带甜糯笑容的外孙女，对明显沉默的蝎说：“我给你们找积木玩。”

蝎颔首，与之前的顽皮样子大相径庭，这是海老藏和纱罗妲能感受到的。

在纱罗妲的房间，海老藏从一个小匣子中取出形状各异的积木，对两个孩子说：“我教你们堆城堡。”

“小蝎，身为男孩子，更要学会堆城堡。”他有意对看着没什么兴趣的蝎，娴熟地堆出顶部为“平躺着”的三棱柱城堡：“瞧，这叫‘姬路城’①。”

但蝎毫无反应，无神地垂视地面。

纱罗妲忙找了个话题，对因“冷场”无措的海老藏认真地问：“外公，‘姬路城’是什么？是地名？”

“不是地名，是一种传统城堡的名称。”海老藏笑着看了眼自家善解人意的外孙女，耐心说道：“除姬路城外，还有松山城、歌山城等，都是很著名的城堡，也是小孩子们经常堆的造型，对了，小蝎……”

为吸引蝎的注意力，海老藏幽笑道：“这套积木大有来头，是你爸爸和……”他又顿了顿，避开纱罗妲闪着期待的双目：“和我女儿小时候一起玩过的积木。”

他不愿把女儿称为“纱罗妲的妈妈”，这也是纱罗妲从一开始能料到的，可还是抱了些可怜的希望。

见海老藏并无此意，纱罗妲也不再自讨没趣，胳膊肘轻推下好不容易看向城堡的蝎：“咱们学着堆吧。外公不是说了，男孩子都该学会堆城堡，这还是你爸爸小时候玩过的。”

很惊奇小女孩没提另一人，海老藏既欣慰又被巨大的酸楚取而代之。

“好的。”蝎望着始终面带得体微笑的纱罗妲，和她一起堆城堡。海老藏也松口气，起身离去。

大人不适合参与孩子的游戏，这个道理他懂。

当他站在门口准备拉上纱罗妲的房门，霍地从两个正专心研究如何堆积木的孩子身上看到很久之前的场景——

“臭表哥！你给我堆‘坏’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能不能不添乱？”

“明明是你走神，不用心听我爸爸讲解！”

“好好好，您用心您用心，给我示范一下！”

“你……你强词夺理！真是一个让女孩子讨厌的坏小子！”

“切，你也不是什么男孩子喜欢的淑女！”

“谁说我非要讨你们男人喜欢？还要嫁人？”

“对啊，谁又说我非得娶媳妇？”

“嗯，大不了……风岚表哥将来要是没女孩要的话，娶我得了！”

“别别别！我可不想娶个‘小胖妞’。”

“门佐风岚！不许说我胖！”

……

尘封的记忆像嫩芽破土而出，但没有生命的气息，因为静得死寂。

只见本和风岚一样算“话痨”的蝎好像有了“心灵感应”，出奇地安静下来，更不用说一直寡言少语的纱罗妲。

为什么随时间流逝，他生存的这个忍者世界越发安静？因为逐年离开的人越来越多了？

十几年前的妻子，几年前的女儿，还有如今的北山夷蝎？

海老藏胸口猛地一痛，一把拉上门。他颓然地靠在门上慢慢滑下，含泪哽咽：“为什么……”

紧接着，一个类似铁质盒子的东西从他口袋中跌落，发出响亮的声音。同时盒子摔开，装在其中的东西像一片枯叶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外公，没事吧？”纱罗妲拉开一半的房门，一眼就看清地上的东西——

一只米色的蝴蝶，但早已死去，干瘪如白纸。

海老藏像被电了般，慌张地把那只死蝴蝶与铁盒子收进袖中，惊慌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到声音，出来看看情况。”纱罗妲很平静地说：“原来外公掉东西了。”

海老藏没有答话并出了身冷汗，怕纱罗妲追问。但不知小姑娘是真没注意到，还是体谅他，礼貌地说：“您不要紧吧？”

他当场愣住，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如此深谙人心，看破不点破。

动容与感慨翻腾，他真诚地对纱罗妲温言道：“外公没事。你快回去陪小蝎，他貌似不开心。”

纱罗妲乖巧地答应，轻瞥了下海老藏的衣袖，蓝眸隐约沉下最初的明曦。

回到房间，见蝎呆坐在地上，平视前方的粉色墙壁，也未再摆弄积木，她柔声问道：“小蝎，怎么发呆了？”

蝎恹恹地说：“不是以后要叫我‘蝎’？”

纱罗妲笑了笑：“因为你现在的模样，更像一个需要人安慰的‘小蝎’。”

蝎轻哼一声，别过脸低声道：“我好着呢……”

“还想玩积木吗？”

“不了吧。”

“你好像没精神。”

“哼，才没有呢……”

“好呀，那就玩剪纸吧。”

纱罗妲从床头柜的一个粉色抽屉里取出纸张，还有一把粉色的小剪刀，坐在蝎身旁：“上次多亏蕊子姐姐，我难得能坐在游乐场的秋千上，还剪了米色纸蝴蝶送给游乐场的小朋友表示感谢。你看到后，不是说要跟我学吗？”

蝎倏地来了精神，攥着小拳头咬牙道：“那些白眼狼撕烂你好心送给他们的纸蝴蝶，还踩在脚底下骂你是‘蝶妖’！要不是你拦着，我和蕊子姐一定打人！可惜第二天我因玩秋千突然病了，否则我一定揍死那帮给脸不要脸的混蛋！”

纱罗妲似没听到，专心地埋头剪纸。

直到一个小小的米色蝴蝶被她熟练地剪好，她小心地展开，对义愤填膺的蝎说：“我有时候想，在游乐场玩了一次，第二天很多砂隐的小孩子都得了病，我却平安无虞，莫非是我害了你们？”

“才没有！”见纱罗妲的神情很哀伤，蝎忙劝慰：“夷蝎外公说了，我由于贪玩老想着荡秋千，还不惜和……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才生病！”

“秋千一直都有，可我一来就出问题。”纱罗妲苦笑着，把自己剪的与方才看到的死蝴蝶很相像的米色纸蝴蝶虔诚地捧在上方，直直地注视它……

逐渐地，她雪白的面庞因向往活生生的蝴蝶般意欲振翅飞翔、意欲穿越沙漠追寻自由，活灵活现地绘出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卷。

两汪莹澈的蓝湖在上方酒红色花海的掩隐下，被周边的墨色大理石堤岸呵护，并与临近的小雪山及淡粉色的花田相辅相成，在一片芒芒雪原上安静地守候春天降临……

可画卷美则美矣，却又因接二连三的死亡利刃乃至火焚水淋的恶意假象，被摧毁被消磨，使春天遥不可待，更使那个本就伤痕累累的女孩放弃自己本就可怜兮兮的小心愿，含泪喟然：“蝎，我是灾星。”

……

“没想到北山夷蝎大师在沙漠意外遇难的悲剧，和那些自身就带有病毒的米色蝴蝶有关。”

风之国大名伊赫尹杰伤感地说：“我记得那种米色蝴蝶并非我们沙漠的特有动物，而是一种病毒的携带者，真是害人的灾星！”

“尸检结果还没出来，大名不必妄下论断。”门佐风岚冷冷道：“即便米色蝴蝶是涡之国的特有品种，但涡之国已经很多年都未再和风之国来往。如此说来，那玩意岂会隔着东部汪洋，再飞到西南内陆害人？只怕是阴谋或陷害……”

“风岚大舅子，你怎么能把你小表妹最爱的‘米色蝴蝶’称为‘玩意’？”伊赫尹杰没顺着风岚的话题，揪着这个点惋惜地说：“她若知道自己最爱的表哥这样贬低她喜欢的东西，不得魂魄不宁？”

风岚冷笑着嘲讽：“大名会错意了，这只是我平时的说话习惯并无它意。而且，米色蝴蝶固然有毒，但仍美丽得让大名多年来魂不守舍却求而不得。”

见那个最先挑衅自己的男人骤然色变，风岚的快意匆匆掠过心尖，随后深幽的墨眸布满疲惫和哀痛的血丝：“更重要的是，大名从未真正娶到我那命薄的小表妹。我又岂敢高攀，当您的什么‘大舅子’？”

【注释】

①姬路城：(ひめじじょう)是一座位于日本兵库县姬路市姬山(海拔45.6米)的古城堡，由于白色的外墙和蜿蜒屋檐造型犹如展翅欲飞的白鹭，也被称为白鹭城，是世界文化遗产。姬路城、松山城、歌山城，合称为日本三大连立式“平山城”，被称为“日本第一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