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劝慰者纱罗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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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十一月二十三日,距离纱罗妲八岁生日剩下三十天。
身为外祖父的门佐海老藏感慨光阴匆匆到那个一出生脑袋比拳头还小的女婴都要满八岁时,一位不速之客的意外造访让他更发觉自己不该只把这丫头当小孩子看待。
“……海老藏舅舅!这次劝解小蝎,只能麻烦纱罗妲了!”门佐风岚一说完前因后果,乌黑的眸子移向早已按捺不住的纱罗妲身上,让女孩愈发承受不住他殷切的目光。
起因是风岚独子门佐蝎近期回家后才得知外公北山夷蝎过世,意识到前段时间家人把他送到海老藏家是为隐瞒,以致自己连长辈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这个单纯倔强的小男孩为此哭得泪如雨下,甚至把自己整日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也不和父母及祖母对说一句话……
望着外甥期待的神情,海老藏未立刻作声,瞥了眼身旁满脸忧色的纱罗妲:“行,我们一起去。”
未等大功告成的风岚道谢,纱罗妲站起朝海老藏鞠了一躬:“谢谢外公!”
风岚愣住,挺好笑女孩的过激举动:“纱罗妲,是舅舅谢谢你才对。”
他也隐约察觉到海老藏不悦的脸色,虽不解但嘴上礼貌道:“还有海老藏舅舅。”
海老藏没接受风岚的谢意,抿了口茶淡声问:“是谁提出这主意?”
“是娴亚。”风岚总感觉海老藏怪怪的,干笑着解释:“说来也奇怪,我不反对娴亚的想法,因为我们都觉得小蝎再犟至少能听得进纱罗妲的话,倒是妈妈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犹豫。”
海老藏的脸色顿时舒缓不少,扫了眼不时窥探自己的纱罗妲,放下茶杯说:“作为小蝎的远亲姐姐,你该好好劝你那位小弟弟。”
“是。”纱罗妲岂能听不出他对自己与蝎今后关系的定义,点着头柔婉地回应,把哀伤藏于心底。
“那就有劳二位。”风岚颔首笑道,但多少发现这对祖孙的异样。
经过砂隐市中心街区的一家烤肉店,三人见店门紧闭,门口还被警务部的黄色封条围着,把这家昔日生意兴旺的店铺隔绝于热闹的尘世,像属于另一个世界。
纱罗妲不由得停下脚步,因为这家一向宾客如云的烤肉店带给她的记忆并不好,包括这里的人……
作为成年人的海老藏和风岚,深知这家近日涉案店铺是继北山夷蝎死亡后的又一个禁忌。二人迅速交换眼神,海老藏俯身对女孩温声问:“怎么了?”
“这是刑事案件的现场封条吧……”纱罗妲的小脸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娥眉轻颤,像受冻的小草。
风岚不敢再让这个心细敏感的女孩猜测下去,蹲下身子把她转到自己正面,不叫她湛蓝的明眸被那些东西玷污:“好孩子,和你无关,我们走吧。”
“你不是要见小蝎吗?在这儿浪费时间做什么?”海老藏生怕心思通透的她窥探到那个秘密,只好严肃厉声,强行使女孩转移注意力。
纱罗妲也是感情脆弱的女孩,一被训就眼睛发红,像初生的羊羔无辜又可怜,叫海老藏不禁懊悔自己疾言厉色,好在风岚比他更具有行动力,把纱罗妲抱起坐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
腼腆的纱罗妲头一次玩“举高高”,既兴奋更怕自己失礼以致海老藏生气:“请放我下来!”
可惊慌的她不知道,那个她最怕生气的长辈竟失神地注视这温馨的一幕,直到海老藏自己发觉鼻尖上的酸楚马上化开时忙说:“风岚,放她下来!不用惯着她!让她自己走!”
“没事!女孩就该宠着!而且是我麻烦纱罗妲帮忙,自当‘服务到位’!”幸好风岚没注意到海老藏险些从蓝眸跌出的几粒莹珠,扶稳女孩就走,像开火车一样兴致勃勃。
纱罗妲的小手轻抓着风岚的头发,既怕一不小心抓疼这位像父亲一样的亲人,又怕自己万一掉下去,别提多为难了。
但她不能欺骗自己,这一刻她很高兴很高兴。不只因为自己像被父亲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公主,还能从他身上看到他儿子,她,喜欢的男孩长大后的样子……
“蝎……门佐蝎……”女孩轻声细语,笑意清浅,似乎掬水流香间就捧起男孩秀气的小脸蛋。
风岚听见女孩貌似说了什么,下意识地抬眼对上那双承载他很多青葱记忆的蓝眸,竟蓦地从正憨憨傻笑的纱罗妲脸上看到另一人或共两人的影子……
“舅舅……”纱罗妲很快察觉风岚的异常,忙松开爪子一时无处安放。
“抓好喽。”风岚避开暂时不能直视的她的蓝眸及她的样貌,抓牢她怯怯的手,好以女孩柔软娇小的莲掌提醒自己,她不是她,不是她们。
肩上承载女孩胜似小小树叶的体重,风岚攥住她手腕,不看她的脸,能想起忆往昔年,自己到底没能抓住那双同样软绵的小手,心渐渐被揪起从未愈合的伤口,加紧不肯放开,以护住她好缩小心上裂口的距离,自欺欺人地治愈好不了的疮疤……
怀着心事走得太匆忙,纵使是敏锐的“赤砂风岚”,也没注意到一道栖息在街边的目光小心地尾随他们一行。
“荒木老弟,刚才你学生经过了哦。”烤肉店隔壁的面具店前,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低声说着,手中拿着一个鸡毛掸子。
他眯着眼睛,负手走进店内,望着搁在角落里一台安置在三脚架上的老式摄像机,霍地丢下只能给面具清理风沙的鸡毛掸子,大手像抚摸亲人的脸庞徐徐徘徊在这个没有体温的机器上:“弟弟,是哥哥没护好你……”
“我说老爸,荒木叔叔都死了多少年?您没事抱着那古董哭不是自找苦吃?”可惜隐居在山中的镜湖都会偶尔被雨点惊醒,何况正沉浸在思忆中的村下禾木还有一位不成器的儿子,那个开口就语气轻浮的年轻人,村下完井。
禾木暗骂那个扶不起的软泥,看都不想看一眼,声音从冰缝中钻出:“这是你叔父的遗物,说话给我小心点儿。”
“谁不知道荒木叔父犯畏罪自杀把自己烧成焦尸……”完井耸肩嘟囔,让禾木暴跳如雷,特别是转身对上他今日的打扮,不禁指着鼻子骂:“自从辞去靖英园守墓人的职业跟了伊赫尹杰,瞧你真是人模狗样!”
完井见父亲怒极不敢多言,忙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奔到门口确认安全,迟钝的羞耻感才撺掇着他不甘地大吼:“以后我不回家了!等我跟着大名干出一番事业再让您刮目相看!”
“滚——”禾木压根儿不想听亲子把那个魔一样的男人称为毕恭毕敬的“大名”,捡起鸡毛掸子丢出去,却没砸中溜得快的儿子。
“当他死了吧。”本想把儿子视为遗弃在门口的鸡毛掸子,禾木想了想还是觉得儿子不如这把鸡毛掸子有用,拾起后不慎撞掉门口架子上一张面具,捡起才发觉正是那个路过的红发女孩曾买过的“小喝食”……
突然,他从手中样貌诡异的“小喝食”上看到女孩浑身是血,像被虐杀般惨烈,浑身浸泡在血海中腐烂……禾木浑身血液都被冻住,惊得毛骨悚然,失手掉落面具。
这是预感,是他对女孩未来不幸的预感。
身为精通传统面具制作工匠的他深知:“小喝食”除能用于一般的驱邪并招来持有者亲人的魂魄外,还能由面具的制作者准确无误地预见持有者近期的不幸。
艳阳高照,暖意融融,金色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沁出薄薄的汗,禾木却被那只闪过几秒钟的一幕冻结眨眼与呼吸,好似倒在血泊中的是他不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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